非必要记录(1)

2022-06-12 00:49 发表于北京

今年以来已经发生了好几次「狼来了」故事,每次都非常认真去囤货,加上前几个月上海朋友都不断提醒,每次都过分认真的塞满了冰箱。但结局都是狼没有来。很多蔬菜还没来得及吃就枯萎了。经历了好几次这样的故事,人已经变疲了。尤其这几周,帝都恢复了外餐,我已经在隐隐期盼能恢复「必要」的生活了。我的要求也不高,可以去咖啡馆,可以和朋友聚餐,可以去游泳,可以心情不好的时候买张机票到处走走就行。这样过分简单的要求现在看起来竟像是奢求。

在一种不确定的生活里,不爱下楼的我每天都跟自己说要珍惜可以下楼的机会。昨天于是例行放风时间就去公园走了走,天气略冷人比较少,我就大张旗鼓的躺在椅子上放空。结果无意中看到小区群里发了通知:小区有「密」「接」,要封闭了。我立马从椅子上弹起来,开始精确计算下一步该怎么做。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是晚上21点10分,离小区超市关门的时间还有 50分钟。步行出公园 20 分钟,开车回家 10 分钟,到达超市门口,21 点 40 分。冲进去购物。

但,蔬菜已经几乎被抢购一空了。傍晚下楼的时候,隔壁楼的人还跟我打招呼,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已经有人进小区拉走了「一些人」,目睹这一切的小区居民已经开始预判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第一件事就是要保证充足的物资。

我只好买了几瓶牛奶,又买了一些水果,甚至买了平时不太吃的西瓜和榴莲,面对不可知的未来,有粮在手,心中不慌。但购物的过程整个人是不理性的,所以就是能拿到什么就瞎买什么,买到手再说,也不像上次那样还去计划要炒什么菜之类的来备菜。

买了一大袋子食物回到车上之后,我开始犹豫了起来,我该去哪里?如果面临确定的「被关起来」,我是否有地方可以去?我缓慢开车,进入停车场入口的时候我问保安是否已经有明确的指令,对方说不知道,还在等通知。在这个城市我没有家,如果在老家,我还可以去父母家,现在我能去哪里呢?何况我还有几只猫,我如果走了,它们怎么办?

我把车停好,隔壁车位的大哥正在准备离开「逃难」,我有点羡慕他有个地方可以去。楼门口的车位是我对门的邻居,他们家有两辆车,其中一辆车在亮着灯,车上有人等其他人下来,准备一起走。那种静默无声的紧张感充斥着整个空间,没有明确的指令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人们只能凭借自己的人生经验来预判可能发生的事情并作出回应。当然最处于最有利处境的就是那些在这个城市有家,或者有多套住房的人,他们不需要做太多挣扎,电脑一带、常用衣服一穿、宠物塞进车,走就得了。我呢?难道找个酒店躲起来吗?要躲多久呢?

把物品送到家,我决定去小区看看。围观自然是有风险的,我把自己的口罩戴严实点,颇有一种要去一线见证历史的英勇(当下还是非常紧张的)。那时候已经10 点多,被封闭的楼紧邻着我住的楼,已被封闭,门口有人看守。楼下有不明状况的群众在围观,而本来楼下的扑克摊位已经四散,人们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没有人确切知道。

我问物业管家,他们是什么时候成「密」「接」的?回答是 6 月 6 日,即恢复堂食的第一天这家人去了酒吧蹦迪,然而昨天已经是 6 月 10 日了。已经 4 天之久了,已经发生了太多的故事,现在来这么一遭是要干嘛?我继续问,是否整个小区会封闭,回答是不知道,还在等通知。等谁的通知?不知道。

我历来不怎么在小区出现,偶尔出现需要在小区步行的时候,经常可以感受到人们的目光,因为我一般直接从地库出门。这个时候,我以为大家会开始「同呼吸、共命运」地相互鼓励和关怀,但我错了,我在人群边缘听了听,听到的都是抱怨、责怪以及恶意。

这些人怎么这么不懂事?什么时候了还去蹦迪?

这家住 XX 楼 XX 号,住着 5 个人。为什么能住这么多人呢?因为顶层是复式,是年轻人合租的。所以,合租的人就是不稳定。

他们的生活方式就非常不健康,我们家隔壁也是这样,每天就是买一堆酒在家里喝,喝完酒瓶往楼道一扔,真没素质。

这些人都不成家,不成家社会就不稳定——成了家,谁还会大半夜去蹦迪?

这种恶意从人到底是否有权利去蹦迪指向了单身、不结婚的年轻人。可是,你难道没年轻过?你生下来就领了结婚证还生了娃?

然后有穿着正装的 office lady 下班回来,从楼里被送出来一个行李箱,她踩着高跟鞋叮叮咣咣的,和小区下班或者无业的人的精神状态截然不同。有人问你去哪里?她说公司最近很忙,她不能回家,只好带点必需品去住酒店。我看着她有家不能回、有娃不能亲的离去的背影有点悲壮,他先生也悲壮的转身回家去了,顺从又委屈。

还有几个人一直在门口的空地坐着,抽烟,惆怅的神情。说,等不得不回去的时候再进去。一门之隔,似乎这里就是自由的空气,而对面就是万丈深渊。「只进不出」,仿佛里面是个黑洞,能容纳一切。

突然一阵大风吹来,要下雨。人们开始四散。被封禁的应该只是一个单元,不属于那个单元的看客们舒缓了紧张感,用一种幸存者和胜利者的姿态昂扬而去;那两个属于那单元的人,像英勇赴死一般进入了楼门。

今天早上被安排全院做he酸,小区的尖叫无序的小孩似乎一下子消失了,在四个风景如画的点位安排了工作人员。我去的时候已经几乎无人了,偶尔有像我一样晚起的人去定位。工作人员无聊的划着手机打发时间。

回来的路上看到有闪送给被封的楼送物品,隔着塑料袋可以看到啤酒和西瓜。要知道,这个楼离我的楼最近的地方只有 10 米的距离,我离遭遇这件事只差了 10 米,这真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楼门口被装扮成特别肃穆和紧张的样子,还为这个楼的居民特设了一个摆放外卖和快递的柜子,特别像献祭的神龛之类。

下午五点左右的时候,看公众号新一轮的新闻,我们没有收到其他的信息,我想这就意味着这一轮的风险已经躲过去了。于是赶紧喊小姐姐去吃饭。心里非常不确定的,并不知道还能出去吃几次饭。这时候收到学生的微信,他们的宿舍楼被封了。

人最可怕的状态可能就是,你处于慌张恐惧的状态,你在这样的状态之下应激的去做了很多事、做了很多决定,但事实上你并不确切的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也并不会有人为你的害怕、决定和做事的后果负责。世界仍旧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在运转,名利、灾害都在它的轨道里运行不悖,还时不时跳出来嘲笑或者评价你一番,然而你只能将自己的失败归因于你对那时环境的反应,你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才造成了自己的失败,你不断告诉自己:是自己不配。

What a wonderful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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