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

晚上下课后,跟很久没有见面的小姐姐见了一下。现在咖啡厅,后来在我的车里,直到快 1 点才离开。

唉。真的是好喜欢她。花痴。

聊了一些很核心的事情。但是当时说的时候觉得有道理的很多事情,回来就忘了。可能更享受两个人相处的时光,像和大学的挚友待在一起。只要待在一起就够了。

等我想一想,理一下,有时间再记录。

不要告别 +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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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做 ppt,翻之前的资料,看到 美国 的照片之类的,恍若隔世。

有时候觉得中文真是伟大。「恍若隔世」这个词,怎么会如此传神?

像上辈子那样?哦,也许不仅仅,还有,可望而不可及。

在突然忙起来之后,我有两点非常惊讶的体会。

第一是,忙起来真的好哦。在一个社会上有一个具体的位置,被需要,被尊重,在一个城市如流水般潺潺划过。仿佛有自己的使命般,践行它们。然后起床不再困难了。或者说,能跟自己熟悉的文化进行互动和良性交流,不再是被它以一种屈从但又不得不的方式相处,而是以一种「虽然觉得很糟糕,也可以理解,同时自己不打算改变」的状态。或者说,能和自己和平的相处,让自己旋转起来,挺好的。

第二是,我变得没办法非常犀利、尖锐和清醒的思考。在异文化中,对于自己的首属文化是暂时的隔离的状态,旁观;对于异文化也是旁观的姿态——这个时候人的大脑比较清楚,同时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每天处于抽象的世界中,人真的是可以大概处于较为「漂浮」的状态。然后就可以很犀利、尖锐和清醒的思考。现在每天的精力被各种「人间琐事」占据,真的是没有办法如同站在世界之巅那样去思考。感到传统的农村人的生活就是这样一点点被榨干的,最后真的会变成完全相似的人,失去了个性。

所以我想,如果我想要继续「创作」型的工作,我就必须有一段时间离生活近一点,有一段时间又要离生活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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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回了学校去游泳。看到了很多年轻的笑脸。然后不知怎的,就想起自己也曾经提着洗澡篮仓皇失措的走过那条路,在暗夜的路灯下徘徊失措,或者满带笑脸。那些一起长大的人们,我真的很想念那时候的他们。但是似乎我并不想念此时的他们。

通过「合理化」自己的成长过程,我们获得了自己的成长的历程。

也是这样的时候,我特别想要离开北京。我想换个城市生活,离开熟悉的街道和城市空间,他们让我觉得我似乎从不曾真的离开过,也因为如此熟悉——年年岁岁这些城市空间本身的变化是极小的,我自己身处其间,又将自己这么多年没什么进步和成长合理化了。

我想要换一个城市重新开始。

想到博士毕业的时候曾经有个机会去上海。我竟然想都没想。那时候觉得自己是一辈子都要死在北京了。但是现在呢,大概就是今天,真的想要离开。

嗯,也许可以开始酝酿一次离开。换一个城市,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可能美国一年告诉我的就是,去一个新的城市,让自己的人生断裂在「永远」以前,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因为只有你到了新的人生里,你才能真的明白经历「过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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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 博士给我介绍了今年《歌手》里齐豫唱的这首。前奏响起的时候我就哼了起来。原来这是我无比熟悉的一首歌。

某一年,joey 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一个音频,是我很多豆瓣日志的声音文本。其中有一首就是《告别》,是陈永龙的版本。我这几天不断的 repeat 了好几个版本,齐豫的、齐秦的、凤飞飞的、陈永龙的……港真,比起陈永龙那种死去活来的版本,我真的更喜欢齐豫的。

和 w 博士聊的时候,我说,齐豫,这种气质真的是民国(台湾)才有的气质;这种味道,真的是人到「知天命」的年纪才有的坦然;这种发声方式,真的是仙气飘飘。

「原来的归原来,往后的归往后」。

「各自曲折,各自寂寞」。

人到某个年纪就不会再带着对某一件事的执拗、仇恨活着了。我不知道别人,我总觉得我突然没那么多负担了。在这里可能真的要感激美帝。想起金庸小说里的人物,几乎每个人大坏蛋最后的谜底都是因为执迷太深,不过是太爱了,太爱了,一辈子都在爱,得不到就骗自己。然后就一辈子活在某一种对于执念的追求里。放过自己呢,放下过去,才能真的到达现在吧。

所以「反正最后每个人都孤独」并不是一句很惨的歌词。我想这倒是一种很清明的归宿。最终,人都是要「完成你自己」。

因为这才是最难的。

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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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日记这件事情是让我有点伤感的。过年回家,我娘把积累多年的我的各种藏书、文件、试卷、信件以及日记都翻了出来。我没敢特别仔细的翻看。当时应该是非常非常非常仔细的认为他们很重要的。但是随着我人生的不断复杂化,周遭的朋友也不断变迁,更何况那样青涩的心情。

歪酷和博客大巴重复了丢失日志的事情。我曾经用生命去书写的电子日志,我所珍惜的,没有了。像曾经也认真写下的 blogcn 和 msn space 一样。本来以为电子日志会可以保留的长一点,现在看来更加应了那句,没有什么户会永垂不朽。

这个日志是 w 博士帮忙搭建的。理论上可能会持久。30 岁以后,我的记忆力严重退化。我想记下些东西,又希望想要追查的时候有迹可循。于是我决定未来多在这个博客写日记。

但是毕竟博客是一个公开的场所。所以我尽量隐去当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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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去见了「东施」。关于这场见面真的是预谋已久。我想她是一直想要跟我聊聊的。于是那么久我们都似乎在不断暗示对方想要和解的意愿,但是又都因为太强的自尊心。在美国的时候常常想起她和老板。孺慕之情难以自抑。若是真心付出过,不管是想念当时的我自己,还是想念当时的他们,或者仅仅是想念当时,都让我们无法言说。

在美国的时候我就在不断的练习这次见面。一直在准备礼物。最后在 tony 的建议下买了爱马仕的 scarf。我想她会喜欢的。

约见面的时候她很爽快。当然还是需要不断的去猜,猜对才行。我本来以为她只是想简单的聊一下,约个咖啡足以,没想到她跟我约了全天。事实上我们从 11 点半到最后我送她回家是晚上九点多,足足九个多小时。像我一样,她也对这次见面练习了很多次。

我的练习包括什么呢?最主要的是我在前几天半夜打电话给「丑娘」,跟她非常详细的商定了聊天的方案。事实上,她对于这次见面也是筹谋已久。自从我回国之后,就一直孜孜不倦的督促我赶紧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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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我主要记录一下我们聊天的内容。

我对两个师妹的看法。尤其是我和其中一个为何有过结。

一个师妹曾经剽窃了我的研究成果,到后来直接使用我曾经给在内部刊物的杂志而未做引用。东施说,她能想到这种事情她干得出来。

以此为引子,我讲了我毕业那年在我这边故事的版本。显然这个是她没想到的。因为在她准备好说法里,她还想去拆解「股份」之类对我的意义,她以为因为那些事情我感到心寒。我其实压根没特别在意那事。我说主要是因为潘金莲此人。然后将几件事情连在一起,告诉她这几件事情对我当时情感上的打击有点大。

说到抑郁症的时候,她显然并不知情。我就告诉她其实那个时候我的病情。然后说了整个离开贵校的梗概。她这个时候的结尾我觉得说的特别好,一个是老板其实是帮我努力过了,但没有成功;另外,她见过老板曾经带过这么多学生,最爱的当然是我。

这种时候我还是很感动。

她问我是否接项目之类的,我说凡是老板的客户我一个都没有接洽过。可能她确实觉得我在跟老板抢钱?但真的没有。

我毕业的时候也有人在老板和她面签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当然我这边也有这样的人。

最震撼的部分来了。她问我是不是喜欢男生。她说她很难过,因为她觉得我并不信任她,应该带「男朋友」来给她看看。我震惊的部分是,她是从当时学院的团委负责老师知道此事的。而且据说学院穿的纷纷扬扬,有各种细节的版本。我想真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没想到临离开贵校的时候谈个恋爱竟然能成为学院的大新闻。连老师们都乐于消费此事。

更为震撼的是我没想到,在贵校,这个事情竟然能成为一件「怪事」,我本来以为,如果全中国有一个地方能包容这事儿,应该就是贵校了。然而并没有。

她说连老板也并不能接受这事儿。但是我想以他们的段位,假装不感到恶心还是能做到的。我当时是感到非常震惊和失望的。这种失望到现在仍旧萦绕我的心头,久久不能释怀。

她还问我如何面对父母。我说我不知道。很显然,她也在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隐隐的担心。但我没有点破。

其实变了的是我。在美国一年。我为自己曾经为自己是个同性恋而感到羞耻这件事而感到无比脸红。我显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感动,类似于「感谢您的理解和接受」。我没有。我的态度其实是,你不能接受只能是你很 low。我也没有给她任何表示同情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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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整体而言,见面的过程没有我想象中险恶,甚至连煽情的部分都没有。我感到很震撼。回来之后,我感到整个人都用完了。

今天又去了老板那里,老板显得非常不高兴。我想应该是因为我参了他几本,他感到不爽了。但是我并不后悔。所谓无欲则刚。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所以我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说话、社交真的是最累人的事情。我多么想一个人钻到郊区的办公室里默默的去备课、读书。那时候我才能感到静静的生命的流淌。其他的时间,我都在假装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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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很多谈到了生命。无常。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感到她确实和自己和解了。我感到很开心。

她说过了五十岁之后,她开始「知天命」。她推荐我读《道德经》,刚才还要了我的地址,给我买了一本。据说明天就能收到。

因为前面的人都已经几乎就位了,要离开了,她觉得自己也在行将准备即将到来的一切。

我呢,我又何尝不是。

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

我刚进家门的时候,它不认识我。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赶紧窜到床底下躲起来。

这个场景和我想象中的差距不大。一年有余的时光,缺席的日子里,不是我给它喂食、铲屎。但是在漂泊他乡的日子里,我是经常在孤独场景里呼唤它的名字。说真的,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念的人,但是特别想念我的猫。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遗失在了别处,熟悉的体温、暧昧的眼神、柔软的触感,怎么也寻不到。

硬是抱了出来。跑了。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不安。我心里有点难过,但更多是歉意。这一次,它藏在被子里。当它还很小的时候,独自在家害怕,它就会躲在床单下、被子里。这一次我很确定它不是怕冷,因为室温足够温暖。

我曾经不止一次来想象一只猫要如何解析熟悉的人消失这件事。它可能会觉得被我遗弃了?因而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据说那些雄赳赳气昂昂的踱步消失了,它变得善感、忧郁、胆小。不再是屋子里的统领者。或者它会猜我是不是遭遇了意外?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在失去的时光里,我才更加确认了我和它的关系。这一生,我都爱它,我只爱它。在美国的时候遇到别的猫,我都不抱的,我觉得对不起它。

可是,我在外面并没有别的猫,它却还是不认得我了。

然后我气馁的在沙发上坐下来。是有点难过的。感觉辜负了它的信任。

但是它竟然走到我面前来。似乎是在嗅我的气味。突然间记忆被唤醒般,它开始蹭我,我抱起它,它开始咕噜咕噜,一个劲的忘我怀里钻。然后嗷嗷嗷的不知道在说啥,似乎在责备我离去太久,害它担心。

忘了看到谁说,说猫的记忆只有几天而已。当他认出我的时候,不似从前般高冷,而是眷恋的粘着我。也许它看到我,是看到一个巨大的罐头?它知道的,我总是喜欢不停的喂它喂它。

晚上钻在我的被窝里,紧紧依偎着,和平的睡去了。

在我继续出现的空间里,它又恢复了雄赳赳气昂昂的神态。普天之下,都是它的天地。又有人为它撑腰了。它又变回那只神采奕奕的猫。

回家过年。

回国没几天,时差没有成为难题。事实上从 IDA 上了美联航的飞机的时候,我已经回国了。很不适应。一年在处处是白左的美国中产社区生活,我显然已经对国人的种种文化陋习难以忍受。入关时,作为一个中国人,受到的呵斥和冷眼,让我很怀念日本和美国的友好与温和。北京公路上的种种争抢更是将我一把拉回现实,这是一个竞争的、非常不友好的社会。

不想回家的我,回到家过年更是可怕。大年初一就没忍住大爆发,不知为何,在一场看起来极其细微的小事中,我对着爷爷奶奶和诸多弟弟妹妹竟然大爆发,哭了起来。关键时候奶奶真的是帮倒忙,她一哭我就忍不住了。这种事情当然只能是我赢,父亲和叔叔后来都跟我道歉。我也不知,我以为我已经变得很冷血了,但是在某些时刻还是会忍不住啊忍不住。在美国的时候我以为我竟然很喜欢茕茕孑立的状态,然而并不真实。陷入纷繁复杂的亲情关系网,人也变得具体起来。

总体来说,没有特别经历「逼婚」。大多数亲戚都是点到为止。在这个故事的讲述里,大家的逻辑之所以能够理顺,是因为我是一个「男性」。家里有 89 年的妹妹仍未出嫁,我想她受到的压力比我大。亲友们讲述着他们认识的年过 30 岁仍旧不愿意结婚的女性,都嗤之以鼻。其中有一个姐姐大我一岁,算是从小相识,因为她母亲也在我妈妈工作的学校当老师。高中的时候,她还先我一年考上我之后念的那所高中,我领取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还是她带着我去的。后来她高考补习,最终上大学是跟我同一年。最终她高考分数比我高,但是志愿可能没报好,导致后来发展很多不顺利。大学毕业后她在上海漂泊了几年,最终回到了老家成了一名中学老师。现在蜗居在自己的房子里,过年竟然躲着大家谁也不见。可想而知,在小城市她要受到多少人的冷眼和审视。我印象深刻的竟然是来自于我妈妈,因为我对别人的思想水准没有抱持任何的期待。但我妈竟然说,她这样是「仇人」的角色,生来干嘛?我也是惊呆了。看来父母们生孩子的时候都以为是「情人」才生的,如果是仇人的话宁愿不生罢了。那一刻我感到了很大的压力,也有一点失望。对于我的终身大事,我妈妈从来没有明说过,家里提的最多的人是奶奶、父亲和姑妈。但是从这个表述来看,我妈也并没有能比别人更加先进一点。最多,她的想法就是,如果结婚非常不幸,那也不如不结。

去年出国之前见到奶奶是在医院,她的眼珠子竟然有点歪斜,我吓死了。跑了。今年见到她,眼里的毛病应该是治好了,但是我感受了衰老。是那种接近终点的衰老。她把我叫到她那里,把存着的一些老版的人民币给了我,还有一块「袁大头」,是袁世凯人头的一块大洋。她说她感到自己不久于世,要见到我成婚她才能安心离去。我跟妈妈说,以前我奶奶说话总是感觉需要多想一层,她从小送养在地主家,又经历家是凋零,后又战火纷飞、漂泊伶仃,看尽人间冷暖。但是这一次,我觉得她没有了那些谋篇布局的力气,只是想交代自己的想法。我是有点难过的。她说她每次看到电视里美国又有什么事情发生,或者航班出事,都在紧张的看是否有我。然后她哭着说美国太远了,你再也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北京挺好的,如果能回老家发展就更好了。我还能说什么。长子长孙的我,听到这里只能转移话题罢了。

最后一天我开车,和父亲一起去了据说是爷爷小时候的老家院子。因为政府翻盖原来的老城,将原有的老城里的人悉数「清理」了出去,用姑父的话来说是「流浪汉」。爷爷因为出身问题,带着奶奶去了其他的地方,但父亲因为某些原因,竟然在档案馆查到了五十年代刚建国时共和国政府颁发的地契。上面赫然写着爷爷应得的房屋几间。有趣的是,上面的名字并不是爷爷现在的名字,最后一个字是「法」,而爷爷现在用的是「发」。父亲说是因为爷爷并不识字,只知道读音,因此在之后文字化的过程中,被人代笔书写的过程中成了当前的名字。

小时候爷爷唱给我说家里曾经也是旺族,我是不信的,我总觉得那是他的春秋大梦。如今看到那个老城里几乎被推平的废墟里只站立着那么几间老院子,其中就有一处是爷爷小时候的住所,门口立着政府「×氏宅院」的牌子,我这才信了。回去追问爷爷,他说小时候家门口还立着两个旗杆,因为日据时期日本军在大街游行,认为那两个旗杆有碍,那时候撤了去。而大门口的牌匾上曾经是「兄弟登科」,是在文革时候被人拆了去。这才相信,原来祖上在清朝时期也是大户人家来的。只是过去百年终究灰飞烟灭。

还和赵敏见了面。她带着女儿,我们竟然也就玩了一整天。她的目光里还是爱我的。带着高中时期我们不经意间写就美好的青春期故事的神采。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有一种我们三个是一家三口的错觉,竟然很美好。我想她也是愿意给我生孩子的。只是她竟然吃惊我为何还不结婚?可是我不是很早就跟她出柜了吗?难道她一直认为那只是我拒绝跟她在一起的一个借口?

密集的见了一些亲戚,说了很多话,比我在美国一年说的话还多。实在太浓密了,太累了。我就落荒而逃了。今天在北京自己的住所里颓废着,感到身为一个无人问津无人关注的 nobody 的舒适感。

老家的房子拆掉了。父母搬进了我一手操持买的万科的「豪宅」里,这么多年我妈终于住进了一间她做梦也没想到能住到的房子里,高兴得很,像是筑梦般在践行梦想,于是装修时买的家具竟然都有点贵的离谱了。所有人都很高兴,因为拆迁拿了不少补贴,大家都在赞许党的政策好啊。对爸爸妈妈来说,脱离原先的生活是一种快乐,像甩掉了自己的尾巴一样让人欢欣。但对我不是。记载我年少岁月、惆怅心情的地方被抹去了。可能在一片新的湖水之下,或者一个公园覆盖,我所怀念的、记忆得以凭借从而偶尔可以回血的魂牵梦萦的家乡消失了。对我和我的家人来说,家乡的意义从此泾渭分明了。相同的境遇是,我们都彻底与那段人生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