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害怕什么?

从小是一个听话的小孩,一直试图让所有的人满意,在父母、祖父母、乱七八糟的庞大的亲戚阵营中算是一个模范小孩,因此弟弟妹妹很恨我,从小活在我的阴影之下抬不起头;哥哥姐姐却异常宠爱我,可能他们觉得,在他们的庇荫之下,我才能如此茁壮成长吧。

可是成长总是一件复杂的事情。慢慢地你就发现你很难让所有的人满意。奶奶希望你最爱的人是她,妈妈也有同样的立场,儿时的我就很不懂应该怎么办。我甚至从小就经常扪心自问到底更爱奶奶还是更爱妈妈,甚至开始自问什么是真的爱「爱」。那时候觉得大人的世界真的太复杂了,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哪里懂得什么叫「爱」。无非是顺着他们的意思,随便说说而已。可是学生时期所有人对你的要求基本一致,那就是当一个「好学生」,这个目标基本符合自己对自己的期许,于是你奔着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好学生就够了。这个时候,几乎全家以及全家族都为了把你培养成一个「好学生」而让路,在这样的大方针指引下,你找到了偷懒的诀窍,万事皆能归因于此。

硕士毕业的时候,我基本上傻了。我这才发现,众口难调啊,「写一首皆大欢喜的歌,真是越来越难。」爸爸希望我考部委将来从政,爷爷奶奶希望我回家乡,亲戚们搬着小板凳看这个念书年成古董的你,你吹牛吹成海啸,到底能有什么出息?只有妈妈没有太多的要求:你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

毕业的时候有千万条路,比考大学从有限的专业中选择可是复杂多了。心中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地「害怕」。害怕「入错行」,害怕「嫁错郎」,前怕狼后怕虎,患得患失,最后你也发现千万条人生路之中,你也只能选择一条,并且再也没有回头路。内心只能更加「害怕」。

工作不满一年的时候辞职,这算是对自己的一个否定。但是在当时看起来光鲜,表面上很多人羡慕的工作之中,我最大的体会就是每天都很「害怕」。害怕自己未来的人生就这样了。害怕自己再也没有能力和机会再做主动的选择。害怕自己会越来越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害怕年老之后无比后悔当时的选择。在这样的「害怕」的驱动下,我决定辞职,人生归零,重新开始,再也不去为了符合任何人的期待而委屈求全。

这几年,我用了很多的时间,很努力将工作中曾经的「害怕」一点点补上,对此丝毫不敢懈怠,为了把自己的变成一个更「牛逼」的人,简直把自己折磨的够呛。但是这个问题其实是一个伪命题。因为肯努力,一个人肯定是会进步的,何况还用了三年的时间。我并不能证明我是到了当前的位置上所以才有了这样的进步,在任何位置上都会有进步的。但是对此我却非常坦然,我想所有的弯路都有其客观重大的意义,每一步都是人生在冥冥中被指引,指向未来的人生路。我也不认为增长的能力、见识、资源算是「长进」的根本,最根本的事情是过程中获得的自信,遇事不慌的态度,以及对自己的更为深刻的认识。这些是必须用时间以及点点滴滴的努力换来的,并且谁都无法替代这个过程。

于是世界一下就变了。以前对于自己的基佬身份躲躲藏藏,现在就非常坦然。当然也因为,马上就30岁了,再也装不下去了,总不能变一个女朋友出来吧?对于这件事情,我自己的看法是,身边那些非常关心自己的朋友,多年的相处下来,早也就心知肚明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才更加感人吧。

当自己越来越发现无法取悦所有人的时候,干脆不管那么多了。老祖宗唐太宗说得好:「天下英雄尽入吾罡中」。理解不了的人,终究是无法理解的。

所以其实我以为,到了这个年纪,除了家人,已经很难有什么事情让我害怕的了。事情发生了解决就好,再也没必要去患得患失,前怕狼后怕虎,对于必定要发生的事情淡然处之。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当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把自己建设成一个「无坚不摧」的「剩斗士」的时候,我自我感觉良好,辗转于不同的城市,去认识我熟悉或者从未接触过的世界,以勤奋、踏实、努力、吃苦耐劳、认真负责的态度铺开我的学术地图,希望至少从态度上为自己的博士论文保驾护航,「即使做不到优秀,至少我努力过了」。

一个阶段做下来,我跟一个工作的朋友W聊到处做研究的心得。用社会学的研究方法,我们很关心的是被访者生活中的主要内容,幸福感受,生活形态,等等。之后跟著名快消做研究的老大交流,她说他们也是如此,早年做入户访谈,见到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已经嫁人了,小姑娘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这样」两个字的所指是你可以想象到的中国90年代末的农村的普遍的生活,那绝对不是一种炫耀,而且,这两字是如此的宿命,如此的心甘情愿。···跑题了···加上W同学最近当了母亲,她跟我分享孕育一个生命是多么神奇美妙的过程,「我像是把自己重新生了一次一样,世界豁然开朗」。在如此的论调下,我在电脑上兴奋、羡慕又无力的敲下,「怎么办,我真害怕我今生就这样了,就这样什么都没有。」稍作犹豫,还是敲下了「ENTER」键。

然后屏幕那边是沉默。几秒钟的沉默,我却觉得是无止境的沉默。我等着,像是在等待宣判。

她回复:「你在害怕什么?」

啊?怎么可能?我如此努力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害怕,开玩笑,我怎么可能害怕!心中的OS一遍一遍一遍的乱翻,但是我知道我被戳中了。然后又一遍一遍一遍的问自己:「我在害怕什么呢?」

W和我是因为工作关系结交的朋友,兴趣投缘,她又有十足的工作狂的潜质,于是一拍即合,成为了非常好的朋友。每次见面都要有说不完的话,但是说的内容都跟行业、数据、研究方法、产品有关,从来不涉及我的私人生活部分。我一直以为,这是她的「心照不宣」的部分,因此心中一直对她更有亲近感。可是如今她如此问,着实让我无法招架。

想了许久,我脑袋一下子像是被强光照射,只有空白的空白在填补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

她继续说:「我们经常说很长时间的话,但是你总是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但是我觉得你不是故意不想谈,而是你根本不关注这件事情。」然后她说:「你怎么消化你的失落、难过,以及孤独?」

我强装坚强,「我有我的方式啊。比如我难过的时候可以看一整天书,然后就复原了。」

然后她说,「那和有个人分享、分担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你知道吗?我经常会很担心,你有一天会受不了庞大的信息量、被研究带来的孤独感压袭···这样的生活,不是幸福生活。」

这段对话发生在我写的《幸福2》发生之后没几天。

听她说,事业特别成功的人,没几个人的家庭生活过的很幸福。

这几周,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害怕什么呢?

工作的时候害怕没有更好的发展机会。跟人谈恋爱的时候害怕对方不够喜欢自己,害怕自己不够好。跟人在一起的时候害怕最终失去,或者害怕因为这个人而耽误自己一生。人生似乎只在担心之间,就可以保持饱满的拼搏状态。哪怕一个人出差一周,在从来没有去过的城市辗转迷路、迷失,经常在早上醒来担心自己死在陌生的城市,也仍旧因为这样的「饱满」状态的迷人而不敢踏入任何一条确定性的轨道。

这就是W说的,我的「害怕」。

我努力阅读,保持运动,以及在工作的时候玩命,这只能说明我空虚。忙碌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尽管看起来我解决了许多问题,比如钱、人脉、工作机会等等,然而实质上的问题一个也没有解决,那便是,我幸福吗?我认为的幸福的生活方式是什么?我有能力过这样的生活吗?我的努力有在接近这样的生活吗?跟Q分手之后我也认识和接触了不少人,难道真的是他们不合适吗?还是只是我从心底没有做好跟任何人在一起的准备,而只是以工作的借口便把自己的内心最深最大的那个黑洞藏起来,不让自己也不让任何人看到?

只有我自己知道,不过是heading nowhere,看起来如同风中的陀螺旋转的欢喜、铿锵有力,自己知道停下来就玩完了,心中充满了「害怕」。

12月,正式跨入29岁到30岁的征程。检阅自己30岁之前给自己定的目标和承诺要担当的责任,还有一大堆没有完成。只是,人生像是做了29年的梦,在要进入30岁的那几天起,恍若隔世般梦醒了,自己也做了一回「梦醒子」。然而,29岁的我,有勇气和能力来面对内心底最深刻的「害怕」吗?

回信(1)

刚回到家里,差点累趴下。出差真是一件折磨人内心的事情。

本来我是想要对你最近的遭遇保持缄默的。毕竟自己年纪渐长,「青春期」时代该经历也就差不多都经历过了。越是如此,才越是觉得自己没什么说教的资格,其实也是觉得没什么必要。用Z的话来说,这是「必须要经历的。」然后回家看到你在微博私信跟我说的话,我想我还是说一点吧,希望能对你有用。

听到你的事情之后我其实是非常震惊的。一直以为你对你的感情状态是非常有把握以及笃定的,如今这般一来也带着「必然」的预期,二来也觉得非常遗憾。真希望你能把这个童话写下去,如你所言,要相信爱情,而不是「谁都可以」。不过事情已经发生,我现在的态度非常务实,那就是接受。你说很难理解他的突然放弃和离开,我却觉得没什么不好理解的。你观察我最近几年的变化也大概可以体会我说的,一个男人确实在进入社会的几年之间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两个人的亲密关系,则要求两人一起在这个生命周期之中发生变化。他在变化的时候,你却仍旧按照学生时期的规则行事,很难不出事啊。

虽然我对以为他只是闹一闹而已,没想到究竟还是走到了尽头。

不过我不太赞成你说的因为这个男人已经融进你当下生命的每一寸缝隙你就无法重新开始。我曾经问过Y姐,前夫若是不跟她离婚,而是将她存在家里当大房,外面仍旧风花雪月,和现在比起来,哪个好?她说,还是现在好。一来欺骗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二来这样虽然当下痛,但是终究长远来看,她还可以重新开始。是好事。

曾经她以为没有比离婚更加糟糕的事情了。可是当父亲被查出癌症之后,她才觉得,亲情才是最难以割舍的,比起父亲的生命来,背叛啊离婚什么的真的不算什么。

我也相信王菲是爱过窦唯的,但是谢霆锋、李亚鹏也是深爱过的。不同阶段,不同时期的王菲会爱上不一样的男人,但是那个阶段过去之后,她也会move on。有些人会说,若是窦唯仍旧和王菲在一起,说不定就可以永远。那么我说,走到分手也绝对不是窦唯一个人的错。另外,我也不觉得「永远」是终极意义。永远?so what?

人若是太在乎输赢,就被「输赢」给绑架了。人若是太在乎「永远」,就被「永远」绑架了。忠于本心就好。走到这一步,输了,然后忍着痛往前走,不必深究谁对谁错,只是你跟他的缘分尽了而已。仅此而已。未来你的人生还会有新的爱人,或者不会有新的爱人,但是这个人在你身上的印记是以审美、习惯、视角、思维方式、生活方式等的形式存在的,并不是说他离开你,就是彻底消失了,你必须把这些拾起来,勇敢前行。

我记得我们最初认识的时候,我刚经历了一段心力交瘁的感情,回到北京还要去同学那里蹭住,每天辗转于学校和同学家之间,还要准备博士入学考试,同时还要负责研究所的项目,全北京疯跑的做访谈。有一次我跟你聊到很晚,大概是你要求我对你有信心,可以否定你的能力,但是不能怀疑你专业能力。这几年来,我从来没有少过对你的溢美之词,肯定你在某些方面的天赋,但是我也不得不说,你还是比我期待的进步慢很多。我认为其实这段感情带给你的对于自己的消耗也是极大的。你在他来到北京跟你组成一个「家」的过程中,渐渐的太依赖这个男人了,于是你们之间保持多年的平衡被打破了,也因此你更加轻纵了自己在专业和事业上的发展。如果要我说,我也更加想要回到最初认识的时候,那时候你研一,还没有那么任性的情绪,还在寻找进步的可能性,还在爬坡。然后在毕业将近两年的时间之中,你几乎都没怎么进步过了,一直还停留在毕业前的优秀状态。在BB辗转跟S分手又复合,换了三家公司;在Z已经冲破自己的束缚去大胆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以及几度辞职又重新选择之后,你仍旧是那个样子。我真的觉得有点可惜。

谁都失恋过。老天爷厚爱你,让你在前26年的人生中呼风唤雨,从来没有经历过失去,更加不曾有机会去失恋,让你用7年的时间去发现、认识、信任和依赖一个男人。我觉得你应该感激他,他曾经那么无所求的爱你,用尽生命的力气去爱你,纵容你所有的任性和无理取闹。但是既然他选择了不再爱你,那你也要爱你自己。你这么优秀,想要什么样的人生都是可以的,不必求任何人。

虽然我不觉得「长大」、「成熟」是一件必要的事情,你若是可以拥有这个男人的厚爱一只这样任性、无理取闹下去,那是我最希望的。但是这一课老天爷还是希望你能补上,那么你就补补课吧。虽然「长大」、「成熟」无关乎好坏,但是既然人生的际遇将你推向此时的处境,你自然可以躲回父母庇佑的温柔乡,我还是希望你能坦然、勇敢面对。这就是你自己的人生啊,际遇这种事情,没办法去预设或者强求,它来的时候,你就面对就好了,且看看后来会 有什么。所有的这些际遇之下你的选择,就是你的人生的走向了。

我和2011年初初识你的时候一样,认为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对你有信心,看好你。

希望你赶快好起来。

长进(2)

秋天是北京最美的季节。终于忙完一季之后,有时间约去年离开团队的同事+师弟小聚。约在使馆区的私人酒馆,巷子深深挡不住酒香,有蓝天与美景作陪,脚步丈量平添几分期待与担忧,我这才意识到北京使馆区的秋季竟然如此多情美好,距他离开约一年整。他一年之间辞职三次,离京南下深圳又回来,如今什么样子呢?

迟到许久的我看到早到的他们已经红晕泛脸颊,仔细端详曾经每天都要见到的那个人,一看他就知道过得不好。一年之间,眼镜、毛衣、外套、裤子、乃至鞋子,都没换,甚至手机也仍旧是他上学时的那一台,胡子沾满脸颊,曾经那么注重外表的他,竟然如此形象出现,我暗自觉得诧异。

我们打趣的问他是否因为爱情又回归。然而几乎都不用求证都知道他仍旧孑然。那种没有目的地的荒芜在目光中游荡,无可归依的彷徨。

我很直接的问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不过他似乎不愿意承认自己过得不好,只是在言辞间能体会他现在的坚定,不再是那个心软任由人摆布的少年。

我说,某师妹今天来不了了,似乎是在跟男友闹分手。他说,啊?不会吧?然后露出不加掩饰的担心,以及,「这是她必经的一关,是注定的,逃不了。」

我认定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

分手的这个师妹,是前几个月还跟我说「女生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不相信爱情了,那个人可以是任何人」的那个女生。当时她还说,自己是自己的一堆女朋友之间唯一有爱情,过得还算幸福的那个人。光棍节之前,她的几个女朋友突然间转运,被突如其来的爱情砸中,她还鼓励我要坚持要抱有希望。似乎我们谁都没想到,7年的感情就如此一下,说停就停了。

可是其实如果说真话,我觉得这也是注定会发生的。

《失恋33天》的黄小仙,可能就是我们很多人在爱情中的模板。那个黄小仙是和小Q在一起的时候的我,也是7年感情中的她。似乎不经过这么一遭,我们都没法从那种自以为是、强大的自尊心覆盖、以「爱情」来绑架成全自己的虚荣也绑架对方的角色中走出来,来接受对方和自己都是感情中卑微的渴望认同、了解、温暖和安慰的人,尤其是在这个浩瀚的感受不到体温的城市,在这个已经渐渐变冷的初冬季节。

师妹微信问我,「你当时是怎么好起来的?」我很想告诉她其实我从来没有好起来过啊,我只是还要过日子而已,我现在每晚睡觉前之前还是很想他,谁说老子好起来了?于是想到《蓝色大门》中孟克柔的母亲回答少女孟克柔:「就是这么过来的啊。」那种语气带着台湾国语中特有的糖味嗲音,可是却简单决绝,不由矫情再来反问。

是啊,你妹啊,谁没有失恋过啊。你的7年的爱情就比我的2年的爱情高级点吗?前几个月我让你对他不要那么苛刻你怎么不听啊。现在跟我说你还很爱他有你妹的用啊。他就是不爱你了,不,爱,你,了。即使他曾经为了你放弃上海的工作,奔赴北京来跟你组成一个「家」,那也只能代表他曾经很爱你,现在,他已经不爱你了。

师弟说这是你必经的一关,我虽然宁愿你遇到的这个人可以忍受你一辈子你的骄傲、苛刻和坏脾气,永远不必「成熟起来」,但是我还是说,你「活该」!

而且你必须靠自己的努力「好起来」。

上周跟Smirk吃饭,补生日餐,然后去唱K。又是酒,以及老套重复的话题,爱,爱,爱。我今天接到美国的电话,我问电话那边的那个美国大博士,我们每天谈论爱情没意思啊,我都腻了,换个话题。

伤心的情歌唱尽,似乎没什么力气再去复习失恋的每一个伤心细节,没人愿意再点唱了,于是我说那好吧,我们来唱陶晶莹。

2002年,陶晶莹在东风卫视的《亚洲娱乐中心》做《不再想念》的首播。当时已经在台湾有了一席之地的陶子,追随恩师张小燕来到东风创业,挑起大梁。2002年,我高二,也许并不能理解陶子离开熟悉的舞台追随张小燕的决心有多大,但是可以看到她之后的舞台却变得更加宽广。MV中,陶子回家看到电视上那个自己,有点伤感有点失落,这首由顺子作曲金木义则编曲的歌曲由陶子自己作词,由此可以看到她当时作为一个女强人情感世界的失落。

2005年,陶晶莹在专辑《走路去纽约》中讲了自己的《女人心事》:「那种聪明带点防卫的气质/想放弃却又不甘心的样子/······那种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喝了酒却又哭的像个孩子」,这首陶子词曲包办的作品,无疑是她自己的真实写照。在MV中,她请自己的丈夫李李仁出演男主角,来演绎幸福。她在之后接受采访时说,请自己的老公来拍MV是一件特别危险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感情不出问题,但是当下就是要冒险来做这件非做不可的事情。于是,她在主持金钟奖的时候直言「举贤不避亲」,以大姐姿态力挺丈夫李李仁。幸福,就是当下事。当下幸福,当下有能力幸福。

借着酒劲儿我一定说了,有一天,我一定也和陶晶莹写《女人心事》那样,写一篇《基佬心事》!

当然我知道我从来都是语气笃定,心里却没什么底气,一如我一直以来的样子。

定性之眼(6)

9月底出差广州,工作还未结束就飞往台北,国庆后匆匆回到北京,然后开始了为期一个多月的没有周末的忙碌。这一个多月我基本上打破了自己同时承担多项事物的繁忙程度的记录,工作、代课以及访谈同时并行,人在事务性的消耗与研究性的投入中切换,做数据要求人严谨、冷静与定性要求的感性、敏感常常让我常常觉得负重不堪,而出差所带来的孤独感漂泊感又时常在一个人在宾馆,或者旅途中来袭,常常会有繁华落尽之后不真实的沧桑,彼时此刻如同冰点与沸点的两个极端,人间大戏落幕后的悲凉汹涌袭来又瞬间散尽。

因为用尽了力气和感情去理解陌生的人,自己不被理解的时候,也就更加释然了。

我把这样的感受与宝洁做消费者研究的Oprah交流的时候,她从业十几年以来已经带着洗衣粉、洗发水,走遍了中国的大小城市。说到「作为一种生活仪式的洗衣服」的时候,我们大概梳理了一个人不同生命历程之中的「洗衣服」。

  • 情窦初开的少女为心爱的男生能做的事情之中,最重要的事之一就是为他洗衣服。这是亲密感的体现,心爱的男生穿着干净的衣服,是以时间作为介质的维系。
  • 当了母亲的女人为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洗衣服,男人的衣服是女人的面子。一个女人从这里开始明白孩子的衣服多么的难洗,然而多么没有道理的污渍却只有不问原因的洗干净,那是无私的耐心,不问回报的给予。

然后她说,随着时间的增长,一个女人会发现人生之中需要妥协需要屈服的地方实在太多,于是「洗衣服」这个仪式带给人的幸福感会降低,随着年龄的增长呈现周期性波动趋势,但是波峰再也不会同少女时期以及刚当母亲时。

我说,让我把故事补充完吧。

  • 我的母亲有一个坚持,就是衣服都要手洗。她粗糙的手是她多年来为家人洗衣服的功勋的证明。中学时住校,周末回家好不容易睡个懒觉却经常被母亲洗衣服的声音吵醒。那时候总是很生气、不理解,现在才懂了那是她从不曾说出口的母爱。
  • 前几年外婆生病,为外婆洗衣服的母亲洗衣服是她力所能及的孝心,是在「癌症」这样可怕字眼之前最简单乐观的拯救。
  • 去年年底外婆去世,从此母亲不再能为外婆洗衣服,她生活之中重要的内容被剥夺,突然空闲的时间提醒着她的失去。我这次明白,为外婆洗衣服对她来说竟然是如此重要的事情,有衣服可以洗,就意味着有希望。
  • 上大学之后,回家母亲总是要为我洗衣服,每次都被我回绝,即使是常常的寒假暑假,我都自己动手来洗,心里舍不得母亲出力,另外也是贴身内衣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最近回家,我就没有拦着母亲了,我想为远行的儿子洗衣服,也是母子相处的一种仪式吧,我不应该剥夺。

在吵闹的咖啡馆,她眼睛就开始红起来。

最近的诸多内心底的感触都由一个月不同城市的定性而来,保持中立的、安全的距离并非容易做到得事情。她继续跟我分享她在世界各地的做研究时的体会、经验,以及一些创新的研究方法,然后本来说好的校园游也取消,只在逼仄喧闹的咖啡馆畅聊。

对于从定性中发现产品与生活的关系,她提到幸福、人生追求的关系,这是「核心」,当你的产品不能解决你消费者生活之中的核心问题,当你不知道对ta来说ta需要的是「把衣服洗干净」还是「仪式」的时候,你又如何去设计你的产品呢?那当我们了解其实洗衣服是如此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我们更有责任感和使命感,要把最基础的那部分做好。

「这是一项可以影响人生活的工作。」显然,她的工作为她带来诸多的自豪感和自信。

最后我们聊到自己的生活,谈到细腻敏感的人才更加懂得生活,因此会活的更幸福而不是更痛苦。她说到她买房子的过程,「我的窗户可以看到江景,江对岸是未拆完的工厂,地产商为了让住户看到美丽的江景,就在对岸种了树。我们不能改变对岸正在发生的事情,但是可以改变的是种一排树。就因此,我买了那套房子。」

一个人身上负担更多世界的时候,她把这些变成了她观看世界的窗口,这些窗口让她的人生更丰盛更厚重,更达观也更加坚强,而不是掉进人生结构的难以跨越的悲凉中。

我也要这样。

幸福(2)

从早上九点开始,连续十个小时的高强度高度集中精神的工作之后,一行人在陌生的城市饥、寒、交、迫,本来还约着一起去工作结束去寻找当地的美食,但是在当下,唯一的需求就是热乎乎的饭菜就好。于是一堆人涌向大街,又一起涌回宾馆,在昂贵的五星级酒店的港式包间中,小心翼翼的翻开菜谱,直到确认比想象的价格略低,才安心坐下,倒水,点菜,等待。

富丽堂皇的包间中顿时没了生气。似乎没有人愿意说话,有人干脆出去打电话,有人趴在桌上,有人开始把玩手机。直到突然有人进来,预先被留好的座位有人填上,我抬头一看,是一个女生,我不认识。对于这个团队而言,我算是「外援」,但是几个月高密度接触下来,他们已经逐渐接受我了。但是后来进来的这个女生,我没见过,也不认识。桌上还有一个男生,也跟我一样并不了解情况,他目前是等待入职,他跟我一样在默默的察言观色,等待玄机被点破。不过团队中的人却并不像我们如此谨慎,没几分钟新来的女生的身份就道破了。她是,团队中某个女生的,女朋友。她的女朋友,就坐在她的身边。

于是,我和新来的男生开始有一点拘谨,在饭桌上开始找不着自己的位置。在其他人看来,这是一件「default」的状况,他们在经历他们的日常场景,你可以想象无数次加班、出差或者部门聚会的时候这样的场景都会出现;可是,这样的场景是第一次在我们面前出现,我们的「default」是,他们不应该对我们视若无睹,我们无法迅速的调整到他们的「default」的频率上,于是那个男生开始沉默,我则干脆开始低头打游戏,私底下却是默默在听他们的对话。

这是一场如此平常的部门聚会。我不知道她们有怎样的故事,可是这个当天早上才离开北京的女生,晚上她的爱人就追随她而来。她可知道她今天经历了怎样的工作强度?或者在那些虐心的、陌生而熟悉的、煽情又必须充满克制的访谈中,她的爱人经历了怎样的震撼,以及不可想象的人生想象力的边界的扩张——这些都是她无需明白的。她只需随她而来。

说到「幸福」的时候,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将其「宏大叙事」,似乎非奋斗非付出生命而不可得;然而就在那个饥寒交迫的富丽堂皇的等待饭菜上来的十几分钟之中,我却被那种稀松平常的「幸福」所击碎,就这样被接受,被承认,被认可,是无需付出任何努力的,做自己,把自己的稀松平常的幸福展示给别人看,远啦是如此平淡、简单、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这个在他们面前基本上也已经半出柜的「外援」,是无需费力的;而那个等待入职的家伙,在这样的平淡、default式、合法的场景中,也被要求必须以default式的、合法的接受。

整个饭局我都在打游戏。除了已经累晕了饿晕了之外,主要是我还没有把合适的频率调整好,我还沉浸在做访谈的敏感之中,我怕自己一看他们平淡幸福的状态,就立马忍不住会落泪。那,应该是,我做想要的人生,的一部分组成成分吧。于是我只好溜走,我能做好的如果不是这部分的「幸福」,我只好逃往我能做好的那个世界之中。

如今我终于有能力也有机会来过这样的人生。当我遇到一个人,对他说我可以给你这样的生活的时候,他却说,你对感情的期待是不是太高了?我无言以对。

不过终于有人还是跟我在祈盼同样的「幸福」吧。半夜团队leader叫我下来商讨方案,那些有男友女友从北京追随来的男生和女生们去享受五星酒店的甜蜜去了。当我们偶尔谈到facetime,一个女生大叫:你都不知道我感激facetime,我刚才还和女友视频了呢,我们一周没见了,我想她呀!

相比之下,没女友追随的女生跟女友facetime,其余的单身的我们只好被认作「工作狂」,否则,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法再找一个像样的词来对我们进行归类,仿佛还能进行一些意淫式的褒奖。于是,我们将那个讨论一直延续到凌晨一点,等嫉妒几乎在北方初冬的寒意中散去,我们才各自回到房间,默默怀念那些曾经让自己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