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

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当所有思绪都一点一点沉淀。

北卡的天气虽然非常好,尤其昼夜温差大,即使白天有点热,晚上也凉爽宜人。但我最喜欢的其实是经常下雨。淅淅沥沥的可以下好几天,空气湿润,世界安静。

这又是一个阴天,偶尔落雨,能听到缠绵的雨声。印度小哥说,这里真的是太爱下雨,很难看到太阳,难免让人心情郁结。我有时候会很钟爱雨天,尤其在孤独的美帝,让我可以不去面对外界的陌生。

不过也许确实是很矫情,每天看到豆瓣、微博等传播的国内的信息,都让我非常抑郁。年轻的时候看到中年人抑郁觉得矫情,没想到自己也会这样。但其实仔细想想,也算能解释。毕竟这与我未来的每一天息息相关。这个工作本身的意义和价值,和我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之间的关联;从国家层面,不太确切的集体所传递的希望我所传递的价值观念,不论是对于我个体,或对于这个职业本身的要求,都与我当年所获取的信息大相径庭。自然我们都深知所有的人生都需要付出代价,尤其是你自己愿意让其代表自己的价值观内——但当整个世界都变得浮躁,全然都是裙带关系以及出名要趁早的鞭笞,标准被很不怎么样的人把持之后,我等弱者未来的路会何等艰难。何况,还是个同性恋。

这种时候,很容易想到解释自己低潮情绪的办法,那就是李宗盛。你看这首《阴天》写的多好。但,太长时间停留在描述现状、体会情绪之后,人就变得不那么聪明了。毕竟还是要推理和不断的学习,才能真正获得解救的办法。但显然,流行文化所教会我的一切,都不足以让我摆脱目前的困境。

所谓,「中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但也很难说,到底是自己资质不足,不足以更上一层楼,还是因为畏惧,那毕竟更加是一条不归路。我带来的书虽不多,但能读完且嚼烂放进脑子里的话,应该也至少会从当下的痛苦中超脱。但我还是有点畏惧。三十多了,不像二十岁出头,有自己完全相信的老师告诉你某本书你读完一定有收获你就会头也不回的去读,更多是缺乏方向,没人告诉你现在的语境下应该读什么,这种不断的试探、试错,又常受打击,总让人想要停留在阴天的雨声里,躲进梦里,躲进流行音乐里。

中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意识到自己的无能。 常常我们觉得人生是有选择的,然而其实可能并没有,尤其对我来说,可能就是要向着无能的反方向坚定走过去,不然,我可能会一直非常讨厌自己。

那么当下的无能,和过去,以及未来有关系吗?看起来并非没有。又怎么会没有呢。

三年,一事无成。

如今似乎恰好是博士论文答辩三年的时间。三年了,一事无成。

我应该算是「负气离开」的吧?当时计较的事情如今还是重要的事情吗?世界啊,当你发现更 low 的事情之后,一直回头看的,竟然是最美好的事情。偶然有瑕疵,对,现在我可能会称之为「瑕疵」吧,也应该尽量忍住,视而不见。

虽然同事大都让人失望,也没觉得我在他们之间显得有多么平凡,但终究而言,我算是非常幸运的了。博士读的吊儿郎当,没好好读书,也没好好写文章,也从未钻营关系,到最终还能有个教职,算是我的幸运。但回头看看,我曾经有那么好的机会,如果稍微钻营,也许会有更好的机会和发展吧。

毕业后的三年,才是真的「试炼」,体会到社会的复杂。但从真的学术来说,我似乎才刚开始了读博士的旅程。发现自己的学术思想体系还未成型,跳出我老板的框架之后,自己竟然啥也不是。曾经瞧不起的种种,自己也还有很大的差距,这真让人气馁。

第一年上了很多课,乱七八糟的,凭着热情和小聪明应付过去。没时间写论文,也没时间系统思考自己的问题。第二年,大部分时间都在焦虑申请出国的事情,等最终落定,却舍不得走。很感激的是最后一段时间终于在办公室找到了落脚点,经常去,才像是孤魂野鬼终于找到了个落脚点。但也得承认,大部分时间还是用在了吃饭聊天上。似乎读书时代可以在斯多格坐一整天读书,心无旁骛的日子,再也难回来了。

人际关系上的失败是最大的失败。也让自己看清了自己懦弱的性格。但最终逼到无路可走的时候,也只能翻脸了。也更让人看到人心的险恶、人性的不可靠,还有坚守自己的难。

未来?不知道,且过完美帝的半年,我也需要有个清晰的决定了。且再看看。

「异类」贯通性。

前天晚上没睡着,刷 B 站时偶然刷到《新白娘子传奇》的三个主演聚首浙江卫视。很感触。主持人问三个演员,拍戏的时候各自印象深刻的地方。我不知道这段是否有编排过,想起来很感人。

叶童说,她记得最深刻的是和白娘子成亲。她自己作为一个女性,要想象自己身为男儿身的责任与担当,很显然,成亲是最具仪式的。

赵雅芝说,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产后被法海关押雷峰塔。那场戏让人是生离死别的戏,挚爱在眼前却不可触摸的戏,却也是人世间最寻常的场景。

陈美琪说,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二十年后去祭塔,一个人对着雷峰塔独白。虽然是一个人对着空塔在拍,事实上没人对戏,但那种独白式的抒情却可能也代表了人生的某一部分真相。

让我惊讶的也是如此这般,联想到这几个演员的现实际遇,总让人觉得人们回望岁月的时候,总是向岁月这面镜子中,投射温柔的自己。

《新白》在国内复播无数遍,童年时期的暑假,总在守着电视机等待。那是我童年时候记忆中的亮色,虽然其中充满了无奈以及生离死别。

于是我这几天就翻着看了几集,发现以前看到的全是深情罢了。回头再看,竟然觉得这部戏也有另外的意味。在水漫金山之后,白素贞才向许仙道出自己是蛇妖的真相。纵然美若天仙,一旦被贴上「妖怪」的标签,似乎也会变得非常吓人。但许仙听完之后,竟然怪罪对方怎么没有更早的告诉自己。浓郁的感情可以抵消所谓「异类」偏见吧。

但,白素贞在坦白之前,可能也是辗转反侧无数。想到她为许仙做的种种,为了遮掩自己的身份,不仅害的许仙数次入狱、流放他乡,更让他魂飞魄散,甚至水漫金山。相爱的人应该坦白吧。否则总是双方都要付出很大代价。

后来许娇容得知真相,也坦然接纳;李公甫纵然经历了一番心理斗争,但也很快能接纳。古代的神话剧纵是浪漫多情,人与蛇尚能谈爱、共处,被主角光环笼罩的白素贞自然可以拥有这一切,看戏的大家,甚至可能会去骂优柔寡断的许仙和心狠手辣的法海,然而,若是现实中呢,可能就因为对方的性别,而呼之欲出是「妖怪」。

「妖怪」这个词,蔡康永在奇葩说提到过,白先勇在《孽子》里也提到过。原来,所谓「异类」,也可以是《白蛇传》里的白素贞。

只是在中国古典小说的设定中,「异类」白素贞,需要修炼一千八百年,长相是绝世美人,无论琴棋书画还是武功、医术都要成为世间一流,同时还必须要拥有慈悲的心肠,过人的胆识,海量的胸怀。这也大概也是主流价值观里所能接纳的「异类」,等你修炼千年,能量超群,你才配当一个「异类」。

早晨从夕阳开始。

在美帝的作息用的是国内的标准,新媒介让我们和与自己相关的时空关联,而人又总是向往着与自己熟悉和实质关系的事物发生关系。人若真的成了一个漂浮的原子,意义贯通成了障碍,完全要凭借自身的处境来确认自己,那么他自己必须是一个完整的宇宙。

那一次跟光华师妹吃饭,她本科是学社会学的,说来美帝之后,才深刻体会法兰克福学派所言的「原子化」的个体是多么可怕。其实恰如身在异乡独自生活的我们——人文社科的学者,彼此相交的方式很浅,大都是自己与世界进行交互。虽然自然科学的学者很苦,我也完全理解,但不必将自己放进世界的田野场,自己不必做度量,不必担心自己偶然消失于自己世界,与客观的世界打交道,其实未尝不是幸福。

我呢,最近的作息已经是,当睁开眼,已经傍晚的夕阳。我的住所旁边有一个宁静的小湖,向西望去是刺眼而温柔的夕阳。我每天在夕阳中醒来,如同迎接朝霞。

有人在豆瓣灌鸡汤,说什么控制不好自己身材的人,怎么可能控制自己的人生。面对这句话我倒是自惭形秽了,我连自己的作息都控制不了,更何谈身材,枉论人生了。路遥把写《平凡的世界》的经过写成了散文集,名字叫做《早晨从中午开始》。我想他一定也把那个强力控制的过程进行了美化。没有经历过失控、失望,又怎么会真的度过自己为自己设的劫难。

重回博客。

这是新开始 wordpress 之后,默认的第一篇。本来的名字叫做「hello, world」。这正是我第一次拥有博客之后的心情,终于可以向全世界说话。但渐渐的,会变成对自己说话。

世界太嘈杂了。尤其是社交媒体。仿佛很多时候说话就只是为了让别人看到、认同、点赞、评论。年纪大了,不再有这样的渴望,只希望找个平静的所在认真记录一下自己的生活——时间太快了,一转眼就没了,找不到真实经历过的凭据。

还记得在blogcn、MSN Space、歪酷、blogbus、豆瓣日志和微信公众号写下的点滴。只是,大多数的文字都寻不回来了。如同记忆那样。

希望自己可以回到没有任何负担的写作状态。摆脱言不达意和总觉得一切都失去意义的怀疑。相信记录本身即是意义。

把模板上的图片换了。因为最近重新看了电视剧版的《孽子》,而国内又因为某些事情而「浪潮」滚滚。这部戏里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阿凤的红,而是阿青家的这个红色的大门。他离去,他悄悄翻墙进去,最末集时,他隔着大门徘徊,听到父亲的呼唤他却窜走了。和他妈妈一样,他可能觉得「没脸」见父亲。即使父亲已经原谅他,但他内心的审判不会停息。

只是年代久远的这部剧,而且是电视剧不是大银幕,很难找到清晰版。反而这样模糊的状态是我所钟意的,正如同我们回头看自己的过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