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告别 +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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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做 ppt,翻之前的资料,看到 美国 的照片之类的,恍若隔世。

有时候觉得中文真是伟大。「恍若隔世」这个词,怎么会如此传神?

像上辈子那样?哦,也许不仅仅,还有,可望而不可及。

在突然忙起来之后,我有两点非常惊讶的体会。

第一是,忙起来真的好哦。在一个社会上有一个具体的位置,被需要,被尊重,在一个城市如流水般潺潺划过。仿佛有自己的使命般,践行它们。然后起床不再困难了。或者说,能跟自己熟悉的文化进行互动和良性交流,不再是被它以一种屈从但又不得不的方式相处,而是以一种「虽然觉得很糟糕,也可以理解,同时自己不打算改变」的状态。或者说,能和自己和平的相处,让自己旋转起来,挺好的。

第二是,我变得没办法非常犀利、尖锐和清醒的思考。在异文化中,对于自己的首属文化是暂时的隔离的状态,旁观;对于异文化也是旁观的姿态——这个时候人的大脑比较清楚,同时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每天处于抽象的世界中,人真的是可以大概处于较为「漂浮」的状态。然后就可以很犀利、尖锐和清醒的思考。现在每天的精力被各种「人间琐事」占据,真的是没有办法如同站在世界之巅那样去思考。感到传统的农村人的生活就是这样一点点被榨干的,最后真的会变成完全相似的人,失去了个性。

所以我想,如果我想要继续「创作」型的工作,我就必须有一段时间离生活近一点,有一段时间又要离生活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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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回了学校去游泳。看到了很多年轻的笑脸。然后不知怎的,就想起自己也曾经提着洗澡篮仓皇失措的走过那条路,在暗夜的路灯下徘徊失措,或者满带笑脸。那些一起长大的人们,我真的很想念那时候的他们。但是似乎我并不想念此时的他们。

通过「合理化」自己的成长过程,我们获得了自己的成长的历程。

也是这样的时候,我特别想要离开北京。我想换个城市生活,离开熟悉的街道和城市空间,他们让我觉得我似乎从不曾真的离开过,也因为如此熟悉——年年岁岁这些城市空间本身的变化是极小的,我自己身处其间,又将自己这么多年没什么进步和成长合理化了。

我想要换一个城市重新开始。

想到博士毕业的时候曾经有个机会去上海。我竟然想都没想。那时候觉得自己是一辈子都要死在北京了。但是现在呢,大概就是今天,真的想要离开。

嗯,也许可以开始酝酿一次离开。换一个城市,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可能美国一年告诉我的就是,去一个新的城市,让自己的人生断裂在「永远」以前,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因为只有你到了新的人生里,你才能真的明白经历「过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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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 博士给我介绍了今年《歌手》里齐豫唱的这首。前奏响起的时候我就哼了起来。原来这是我无比熟悉的一首歌。

某一年,joey 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一个音频,是我很多豆瓣日志的声音文本。其中有一首就是《告别》,是陈永龙的版本。我这几天不断的 repeat 了好几个版本,齐豫的、齐秦的、凤飞飞的、陈永龙的……港真,比起陈永龙那种死去活来的版本,我真的更喜欢齐豫的。

和 w 博士聊的时候,我说,齐豫,这种气质真的是民国(台湾)才有的气质;这种味道,真的是人到「知天命」的年纪才有的坦然;这种发声方式,真的是仙气飘飘。

「原来的归原来,往后的归往后」。

「各自曲折,各自寂寞」。

人到某个年纪就不会再带着对某一件事的执拗、仇恨活着了。我不知道别人,我总觉得我突然没那么多负担了。在这里可能真的要感激美帝。想起金庸小说里的人物,几乎每个人大坏蛋最后的谜底都是因为执迷太深,不过是太爱了,太爱了,一辈子都在爱,得不到就骗自己。然后就一辈子活在某一种对于执念的追求里。放过自己呢,放下过去,才能真的到达现在吧。

所以「反正最后每个人都孤独」并不是一句很惨的歌词。我想这倒是一种很清明的归宿。最终,人都是要「完成你自己」。

因为这才是最难的。

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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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日记这件事情是让我有点伤感的。过年回家,我娘把积累多年的我的各种藏书、文件、试卷、信件以及日记都翻了出来。我没敢特别仔细的翻看。当时应该是非常非常非常仔细的认为他们很重要的。但是随着我人生的不断复杂化,周遭的朋友也不断变迁,更何况那样青涩的心情。

歪酷和博客大巴重复了丢失日志的事情。我曾经用生命去书写的电子日志,我所珍惜的,没有了。像曾经也认真写下的 blogcn 和 msn space 一样。本来以为电子日志会可以保留的长一点,现在看来更加应了那句,没有什么户会永垂不朽。

这个日志是 w 博士帮忙搭建的。理论上可能会持久。30 岁以后,我的记忆力严重退化。我想记下些东西,又希望想要追查的时候有迹可循。于是我决定未来多在这个博客写日记。

但是毕竟博客是一个公开的场所。所以我尽量隐去当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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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去见了「东施」。关于这场见面真的是预谋已久。我想她是一直想要跟我聊聊的。于是那么久我们都似乎在不断暗示对方想要和解的意愿,但是又都因为太强的自尊心。在美国的时候常常想起她和老板。孺慕之情难以自抑。若是真心付出过,不管是想念当时的我自己,还是想念当时的他们,或者仅仅是想念当时,都让我们无法言说。

在美国的时候我就在不断的练习这次见面。一直在准备礼物。最后在 tony 的建议下买了爱马仕的 scarf。我想她会喜欢的。

约见面的时候她很爽快。当然还是需要不断的去猜,猜对才行。我本来以为她只是想简单的聊一下,约个咖啡足以,没想到她跟我约了全天。事实上我们从 11 点半到最后我送她回家是晚上九点多,足足九个多小时。像我一样,她也对这次见面练习了很多次。

我的练习包括什么呢?最主要的是我在前几天半夜打电话给「丑娘」,跟她非常详细的商定了聊天的方案。事实上,她对于这次见面也是筹谋已久。自从我回国之后,就一直孜孜不倦的督促我赶紧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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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我主要记录一下我们聊天的内容。

我对两个师妹的看法。尤其是我和其中一个为何有过结。

一个师妹曾经剽窃了我的研究成果,到后来直接使用我曾经给在内部刊物的杂志而未做引用。东施说,她能想到这种事情她干得出来。

以此为引子,我讲了我毕业那年在我这边故事的版本。显然这个是她没想到的。因为在她准备好说法里,她还想去拆解「股份」之类对我的意义,她以为因为那些事情我感到心寒。我其实压根没特别在意那事。我说主要是因为潘金莲此人。然后将几件事情连在一起,告诉她这几件事情对我当时情感上的打击有点大。

说到抑郁症的时候,她显然并不知情。我就告诉她其实那个时候我的病情。然后说了整个离开贵校的梗概。她这个时候的结尾我觉得说的特别好,一个是老板其实是帮我努力过了,但没有成功;另外,她见过老板曾经带过这么多学生,最爱的当然是我。

这种时候我还是很感动。

她问我是否接项目之类的,我说凡是老板的客户我一个都没有接洽过。可能她确实觉得我在跟老板抢钱?但真的没有。

我毕业的时候也有人在老板和她面签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当然我这边也有这样的人。

最震撼的部分来了。她问我是不是喜欢男生。她说她很难过,因为她觉得我并不信任她,应该带「男朋友」来给她看看。我震惊的部分是,她是从当时学院的团委负责老师知道此事的。而且据说学院穿的纷纷扬扬,有各种细节的版本。我想真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没想到临离开贵校的时候谈个恋爱竟然能成为学院的大新闻。连老师们都乐于消费此事。

更为震撼的是我没想到,在贵校,这个事情竟然能成为一件「怪事」,我本来以为,如果全中国有一个地方能包容这事儿,应该就是贵校了。然而并没有。

她说连老板也并不能接受这事儿。但是我想以他们的段位,假装不感到恶心还是能做到的。我当时是感到非常震惊和失望的。这种失望到现在仍旧萦绕我的心头,久久不能释怀。

她还问我如何面对父母。我说我不知道。很显然,她也在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隐隐的担心。但我没有点破。

其实变了的是我。在美国一年。我为自己曾经为自己是个同性恋而感到羞耻这件事而感到无比脸红。我显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感动,类似于「感谢您的理解和接受」。我没有。我的态度其实是,你不能接受只能是你很 low。我也没有给她任何表示同情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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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整体而言,见面的过程没有我想象中险恶,甚至连煽情的部分都没有。我感到很震撼。回来之后,我感到整个人都用完了。

今天又去了老板那里,老板显得非常不高兴。我想应该是因为我参了他几本,他感到不爽了。但是我并不后悔。所谓无欲则刚。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所以我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说话、社交真的是最累人的事情。我多么想一个人钻到郊区的办公室里默默的去备课、读书。那时候我才能感到静静的生命的流淌。其他的时间,我都在假装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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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很多谈到了生命。无常。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感到她确实和自己和解了。我感到很开心。

她说过了五十岁之后,她开始「知天命」。她推荐我读《道德经》,刚才还要了我的地址,给我买了一本。据说明天就能收到。

因为前面的人都已经几乎就位了,要离开了,她觉得自己也在行将准备即将到来的一切。

我呢,我又何尝不是。

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

我刚进家门的时候,它不认识我。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赶紧窜到床底下躲起来。

这个场景和我想象中的差距不大。一年有余的时光,缺席的日子里,不是我给它喂食、铲屎。但是在漂泊他乡的日子里,我是经常在孤独场景里呼唤它的名字。说真的,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念的人,但是特别想念我的猫。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遗失在了别处,熟悉的体温、暧昧的眼神、柔软的触感,怎么也寻不到。

硬是抱了出来。跑了。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不安。我心里有点难过,但更多是歉意。这一次,它藏在被子里。当它还很小的时候,独自在家害怕,它就会躲在床单下、被子里。这一次我很确定它不是怕冷,因为室温足够温暖。

我曾经不止一次来想象一只猫要如何解析熟悉的人消失这件事。它可能会觉得被我遗弃了?因而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据说那些雄赳赳气昂昂的踱步消失了,它变得善感、忧郁、胆小。不再是屋子里的统领者。或者它会猜我是不是遭遇了意外?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在失去的时光里,我才更加确认了我和它的关系。这一生,我都爱它,我只爱它。在美国的时候遇到别的猫,我都不抱的,我觉得对不起它。

可是,我在外面并没有别的猫,它却还是不认得我了。

然后我气馁的在沙发上坐下来。是有点难过的。感觉辜负了它的信任。

但是它竟然走到我面前来。似乎是在嗅我的气味。突然间记忆被唤醒般,它开始蹭我,我抱起它,它开始咕噜咕噜,一个劲的忘我怀里钻。然后嗷嗷嗷的不知道在说啥,似乎在责备我离去太久,害它担心。

忘了看到谁说,说猫的记忆只有几天而已。当他认出我的时候,不似从前般高冷,而是眷恋的粘着我。也许它看到我,是看到一个巨大的罐头?它知道的,我总是喜欢不停的喂它喂它。

晚上钻在我的被窝里,紧紧依偎着,和平的睡去了。

在我继续出现的空间里,它又恢复了雄赳赳气昂昂的神态。普天之下,都是它的天地。又有人为它撑腰了。它又变回那只神采奕奕的猫。

回家过年。

回国没几天,时差没有成为难题。事实上从 IDA 上了美联航的飞机的时候,我已经回国了。很不适应。一年在处处是白左的美国中产社区生活,我显然已经对国人的种种文化陋习难以忍受。入关时,作为一个中国人,受到的呵斥和冷眼,让我很怀念日本和美国的友好与温和。北京公路上的种种争抢更是将我一把拉回现实,这是一个竞争的、非常不友好的社会。

不想回家的我,回到家过年更是可怕。大年初一就没忍住大爆发,不知为何,在一场看起来极其细微的小事中,我对着爷爷奶奶和诸多弟弟妹妹竟然大爆发,哭了起来。关键时候奶奶真的是帮倒忙,她一哭我就忍不住了。这种事情当然只能是我赢,父亲和叔叔后来都跟我道歉。我也不知,我以为我已经变得很冷血了,但是在某些时刻还是会忍不住啊忍不住。在美国的时候我以为我竟然很喜欢茕茕孑立的状态,然而并不真实。陷入纷繁复杂的亲情关系网,人也变得具体起来。

总体来说,没有特别经历「逼婚」。大多数亲戚都是点到为止。在这个故事的讲述里,大家的逻辑之所以能够理顺,是因为我是一个「男性」。家里有 89 年的妹妹仍未出嫁,我想她受到的压力比我大。亲友们讲述着他们认识的年过 30 岁仍旧不愿意结婚的女性,都嗤之以鼻。其中有一个姐姐大我一岁,算是从小相识,因为她母亲也在我妈妈工作的学校当老师。高中的时候,她还先我一年考上我之后念的那所高中,我领取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还是她带着我去的。后来她高考补习,最终上大学是跟我同一年。最终她高考分数比我高,但是志愿可能没报好,导致后来发展很多不顺利。大学毕业后她在上海漂泊了几年,最终回到了老家成了一名中学老师。现在蜗居在自己的房子里,过年竟然躲着大家谁也不见。可想而知,在小城市她要受到多少人的冷眼和审视。我印象深刻的竟然是来自于我妈妈,因为我对别人的思想水准没有抱持任何的期待。但我妈竟然说,她这样是「仇人」的角色,生来干嘛?我也是惊呆了。看来父母们生孩子的时候都以为是「情人」才生的,如果是仇人的话宁愿不生罢了。那一刻我感到了很大的压力,也有一点失望。对于我的终身大事,我妈妈从来没有明说过,家里提的最多的人是奶奶、父亲和姑妈。但是从这个表述来看,我妈也并没有能比别人更加先进一点。最多,她的想法就是,如果结婚非常不幸,那也不如不结。

去年出国之前见到奶奶是在医院,她的眼珠子竟然有点歪斜,我吓死了。跑了。今年见到她,眼里的毛病应该是治好了,但是我感受了衰老。是那种接近终点的衰老。她把我叫到她那里,把存着的一些老版的人民币给了我,还有一块「袁大头」,是袁世凯人头的一块大洋。她说她感到自己不久于世,要见到我成婚她才能安心离去。我跟妈妈说,以前我奶奶说话总是感觉需要多想一层,她从小送养在地主家,又经历家是凋零,后又战火纷飞、漂泊伶仃,看尽人间冷暖。但是这一次,我觉得她没有了那些谋篇布局的力气,只是想交代自己的想法。我是有点难过的。她说她每次看到电视里美国又有什么事情发生,或者航班出事,都在紧张的看是否有我。然后她哭着说美国太远了,你再也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北京挺好的,如果能回老家发展就更好了。我还能说什么。长子长孙的我,听到这里只能转移话题罢了。

最后一天我开车,和父亲一起去了据说是爷爷小时候的老家院子。因为政府翻盖原来的老城,将原有的老城里的人悉数「清理」了出去,用姑父的话来说是「流浪汉」。爷爷因为出身问题,带着奶奶去了其他的地方,但父亲因为某些原因,竟然在档案馆查到了五十年代刚建国时共和国政府颁发的地契。上面赫然写着爷爷应得的房屋几间。有趣的是,上面的名字并不是爷爷现在的名字,最后一个字是「法」,而爷爷现在用的是「发」。父亲说是因为爷爷并不识字,只知道读音,因此在之后文字化的过程中,被人代笔书写的过程中成了当前的名字。

小时候爷爷唱给我说家里曾经也是旺族,我是不信的,我总觉得那是他的春秋大梦。如今看到那个老城里几乎被推平的废墟里只站立着那么几间老院子,其中就有一处是爷爷小时候的住所,门口立着政府「×氏宅院」的牌子,我这才信了。回去追问爷爷,他说小时候家门口还立着两个旗杆,因为日据时期日本军在大街游行,认为那两个旗杆有碍,那时候撤了去。而大门口的牌匾上曾经是「兄弟登科」,是在文革时候被人拆了去。这才相信,原来祖上在清朝时期也是大户人家来的。只是过去百年终究灰飞烟灭。

还和赵敏见了面。她带着女儿,我们竟然也就玩了一整天。她的目光里还是爱我的。带着高中时期我们不经意间写就美好的青春期故事的神采。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有一种我们三个是一家三口的错觉,竟然很美好。我想她也是愿意给我生孩子的。只是她竟然吃惊我为何还不结婚?可是我不是很早就跟她出柜了吗?难道她一直认为那只是我拒绝跟她在一起的一个借口?

密集的见了一些亲戚,说了很多话,比我在美国一年说的话还多。实在太浓密了,太累了。我就落荒而逃了。今天在北京自己的住所里颓废着,感到身为一个无人问津无人关注的 nobody 的舒适感。

老家的房子拆掉了。父母搬进了我一手操持买的万科的「豪宅」里,这么多年我妈终于住进了一间她做梦也没想到能住到的房子里,高兴得很,像是筑梦般在践行梦想,于是装修时买的家具竟然都有点贵的离谱了。所有人都很高兴,因为拆迁拿了不少补贴,大家都在赞许党的政策好啊。对爸爸妈妈来说,脱离原先的生活是一种快乐,像甩掉了自己的尾巴一样让人欢欣。但对我不是。记载我年少岁月、惆怅心情的地方被抹去了。可能在一片新的湖水之下,或者一个公园覆盖,我所怀念的、记忆得以凭借从而偶尔可以回血的魂牵梦萦的家乡消失了。对我和我的家人来说,家乡的意义从此泾渭分明了。相同的境遇是,我们都彻底与那段人生告别了。

漂一代基佬的中年焦虑及对父母出柜的可能空间探讨。

80 后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年华老去。2019 年,80 年生人已经迫近不惑之年。仿佛追着看《萌芽》或者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还是昨天的事,而立之年的困惑仍在彷徨,如今不是要奔四,而是马上要四十岁了。记得前几年抑郁去北大六院看病,医生说其实我的状况可能并非来源于当下的问题,而是因为身为同性恋的隐忧。我当时是出离愤怒的。我觉得并不是。然而时光流转,年纪越大越觉得医生说的可能是对的。

讨论的前提条件

写这篇主要是因为自己和父母的关系,以及常常被问及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加上最近总在鹅组看到豆瓣鹅们常常对骗婚的基佬群起攻之。因而常常想到自身的处境。但我的思考仅仅是我自己的回答而已,可能根本不具备代表性,也不能推及其他人。

另外本文提到的出柜指的是和父母出柜,不包括对全社会以及工作环境的出柜。

那么有可能哪些人会跟我的处境接近呢?以下尝试对几个关键概念做一个厘清,也算讨论的前提条件:

1. 出生于 1980 年之后 1990 年以前。意味着大概率是独生子女或者至少周围充斥着独生子女。青春期的时候经济开始好转,大学左右的时候互联网开始普及。因而童年期、青春期和青年期经历了较大的社会变迁。(时间设定)

2. 父母是普通人。换一种说法应该是穷二代。若父母是官员、富商或者高级知识分子,则完全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之内。(父母设定)

3. 自己是普通人。经过自己的努力,能够在自己的生活中独当一面,但没有成为特别优秀的成功人士,虽然不至于都能上名校,但至少还上过大学。混的虽然不是特别好,但也不是特别差。(自身设定)

4. 漂在他乡。因为求学或者工作的关系没有和父母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空间设定)

独生子女一代的原罪:孽子还是妖怪?

从白先勇写《孽子》到蔡康永在奇葩说泪洒现场,称「我们不是妖怪」。因为本人对自己的身份认同没有问题,况且在很多西方国家婚姻平权已经是现实,我不接受「妖怪」的说法,但我认为「孽子」算是比较恰当的对于 80 后同性恋处境的描述。

尤其中国的文化里充斥着「不孝有三,无后乃大」的社会通行的价值观。那么很多独生子女同性恋某种意义上就意味着要让家门「断子绝孙」。虽然现代医学发展迅速,在很多国家代孕已经成为可能,而且很多人已经尝试了用比在美国低的多的价格来实现了代孕。但对于很多人来说,代孕小孩仍旧一个能力之外的事情,同时法律环境、经济状况以及家庭问题等都有可能会成为很大的负担。我不认为在整个社会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稍微宽容以及代孕等合法的前提下,代孕会是大规模人群的可能性选项。那么从文化上来说,绝大多数同性恋会成为「孽子」。

其他的途径包括形婚、骗婚等。总之不是孽子就是「孽夫」,这个原罪,是目前很难摆脱的。大多数人在承担巨大的社会压力,因而才会出现很多骗婚的惨剧。

在对成为父子、母子关系的中孽子、成为骗婚的混蛋之外,同性恋们还承担着深刻的自我折磨与社会压力,例如我自己认为抑郁症的发病概率要高于其他人群。这种「孽」,是一种身而为基佬的羞耻感与缺乏自尊,觉得自己不配获得幸福的人生。

断裂的代际关系:金钱投喂以及和父母不太熟

大多数人可能跟我一样,父母都是非常普通的平常人,他们自己是阅历有限,在成长过程中也很难在人生道路上帮得上忙,更多都是情感或者经济支撑。就我自己而言,我从高中时期就开始住校,从大学时期更是如此,每年和父母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工作之后,每年见面的时间最多一周。虽然情感上我很爱他们,我也知道,作为独生子,他们把全部的爱都倾注于我,但和朝夕相处的好朋友比起来,我觉得我和父母并不太熟。以至于例如我最近想给我妈买个包,我都不知道她的喜好。当然这可能是我的问题。我自己的人生决定都是自己在做,我很少会和他们交流。

父母对我的认识是基于他们的想象,他只知道我在另一个城市生活,工作可能有点忙,但是具体而言我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是没可能知道的。例如,几年前我爸会抱怨我不怎么给家里打电话,但他好几次晚上九点多给我打电话发现我还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时,他是震惊的。因为小城市的生活在傍晚五六点就终止了。我们的社会时间的尺度是不一致的。

形式上的断裂之外,更多还是价值观上的。龙应台在港大演讲时因为《我的祖国》而引起争议。但是像我妈,一个 60 年左右生的人,她的青春就是那些红歌。每当电视上响起这些音乐的时候,我们这一代人更多想要转台,而父母却像是回到了青春时代。每一代人的青春都是由不同的文化塑造的。更何况,我还读了更多的「奇怪」的书,接触了更多多元的文化。从思想观念上来说,我们也是断裂的。

那么除了金钱的投喂关系之外,维系我们的是什么呢?可能的回答:是血缘、亲缘的不可置疑,是海枯石烂都不会磨灭的爱。

父母的现实处境:没有私人生活还是没能力有私人生活?

湖南台特别擅长给在中国人挠痒痒。去年一档《我家那小子》热映,可能最有看点的不是那些所谓大龄剩男们,因为他们熟悉摄像机,他们知道要在摄像机之前如何表演自己的人设。但是妈妈们的讨论非常真实的展示了她们的价值观和想法。最近正在热播的《我家那闺女》则是父亲们上场。我有时候在想,虽然我很少有机会,或者说我很少会允许关于婚恋的话题在我们之间进行以避免冲突,但这些爸爸妈妈们的想法,很有可能就是我爹我妈,或者他们的朋友圈子里的真实想法。

李诞在《奇葩说》第五季里面也提到要给自己的父亲「找点事做」。那种作为某种成功人士的优越感让我有点不舒服。但是我检讨了一下,我可能跟他跟父母的相处模式是有点像的。

我爹属于那种特别不上进的人。前几年就叫嚷着要提前退休。到真的快要退休的时候,他又非常焦虑起来。要知道,我爹不是那种身处要职的人,早就不做重要的职位,没任何权力可言。很早就听说过职场的 59 岁现象,以及很多身处高位的人退休之后陷入抑郁症的状态,对「自己变得不再重要」、「不被社会需要」适应的很差。我爹的这种焦虑也类似,他担心自己无事可做。我妈就更恐怖,一直叫喊很累但是一直被返聘。他们都有一个深深的恐惧,就是,漫长的岁月无事可做。

我们文化给他们提供的 ladder 是很清晰的:抱孙子。因此很多人的父母是这样的,一边叫喊着不愿意被连累,但一边又开心的帮忙带孙子。我前几年前会质问父母,你们就不会找点自己的事情做吗,就不能拥有自己的人生吗?年纪稍微大点之后就觉得自己很幼稚。像我爹妈这辈人,在小城市生长,上学时期遇到了 w g 也没好好念书,大半辈子确实在为了生存和把日子过好一点而努力奋斗。他们的成长经历并没有给他们要去发展自己爱好和独特内心世界的选项。他们是在集体化的价值观里成长的一代人。或者说,但凡有能力或者有反叛精神,他们应该也会成为社会里的「精英分子」。他们现在的位置验证了他们平凡的一生和能力的不足,他们在退休之后能想到的方式就只有带孩子,或者继续工作。所以他们不是没有私人生活,而是其实不具备构建私人生活的能力。而作为子女,尤其是独生子女,又不给他们这个阶梯,就会把矛盾无限放大。

那就不出柜了吗?

这么看来骗婚是不道德的,会给别人带来灾难;然而不结婚生子也是不道德的,简直就是把父母逼死。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题。我觉得绝大多数基佬的中年灾难真的不是如何实现事业,事实上我们的社会并没有提供那么多的阶梯供人攀爬;也不是真的焦虑如何找到真爱,大多数也就认命了;更加不是去热爱和享受自己仅有一次的人生,而是要么在不断的与父母「消极抗争」,更有甚者直接躲起来。

对这件事情我也没有一个特别明确的解决路径。年轻的时候会说,找到终身挚爱的爱人会跟父母出柜什么的。现在真的觉得这个基本上是一种自我欺骗。设定某些规则这件事情其实是为了让自己好受点,否则会显得自己特别无能。

而且就我自己的观察,尽管跟父母出柜是一件特别危险和糟糕的事情,需要慎之又慎,但是从逻辑上来说,出柜是一件很难不成功的事情。因为他们爱你,因为他们养育了你,不管一度他们多么无法接受,甚至恨你,最终还是会接受你。很多人对自己的父母充满批判,但却对自己的孩子各种骄纵,对上和对下其实是截然不同的权利义务关系。或者更为直白的说,因为父母爱子女远胜于子女爱父母,因而子女出柜理论上一定会胜利。

但是这为什么会成为一场战争呢?为什么要胜利?

况且,占着制高点的胜利,事实上也有点胜之不武。没意思。

但是我还是觉得在适当的时候我应该会跟父母坦诚。不因为是否找到了完美的爱人,不因为取得了事业的无比的成功,或者任何的条件。

这一点真的是在美国这一年想明白的。就是,当我在旧金山 pride 的时候,google 地图上都显示着斑斓的彩虹。我和一个国内关系很好的姐姐,一起走在充满裸男和彩虹飘飘的游行现场的时候,我觉得可以不用继续跟她装的感觉真他妈的好啊!然后她说,她其实一直都知道我。她说她从不曾跟我谈起,是因为她觉得我不愿意谈这件事情。

那么有一天我会跟爸妈说。我的出发点只是,我想让他们知道我和他们爱我一样的爱他们。而爱的终极表达方式应该是,没有谎言没有欺骗。我们如此的爱对方,他们有权利知道他们的儿子是怎么回事。而我,也希望他们能了解真实的我。

茶没有喝光早变酸。

这一年有一个奇怪的癖好,喜欢开车去不远的商场,买一杯咖啡,把车停在空荡荡的广场,杵在车里听音乐。有时候是滚滚晚霞,有时候是绵绵细雨,有时候的袅袅月光。坐在车里,听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音乐。

似乎是从开车之后才又恢复听音乐的习惯。少年时期多么热爱流行音乐啊。跟很多人一样,流行音乐只是陪伴了寂寞的青春期,大学之后,个人曲库就鲜有更新了。

这一天我去了 shopping mall 买行李箱。在大概选定款式之后,我本来钟意灰色。看到有人在看公文包,也就凑过去看了一眼。事实上我对手提包没什么需求,我大部分时候都开车,经常用的东西都堆在车上。东西多的时候也就塞满从日本买来的 porter 的挎包,特别大,看起来特别夸张,然而我却特别喜欢。那个挎包让我想起大学时候特别喜欢的英语老师,她有一个特别大特别大的包,有时候她从包里掏出面包和牛奶,有时候她从包里找出我们的作业,有时候她还从里面拿出她刚从新街口淘来的 DVD,有一次直接从里面拿出了人民文学版的约翰克里斯多夫。于是我似乎也想有一个那样的大大的包,可以把一切喜欢的东西都装在里面。然而我却常常把包里装满杂物,经常在那个包里翻来翻去,什么都找不到。

这次看到那个公文包,我却突然想起来很多年以前,在和 Q 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有那样的一个包。经常出差的商务人士可能都有那样的包,可以无缝的安装在行李箱上。无数次他要去出差,我就看到他推着他的行李箱,行李箱上放着那样的公文包,公文包里放着电脑。

于是我分别拿了灰色和黑色的行李箱,分别搭配相应的公文包。记忆开始自动调用已经存好的审美,本来我觉得灰色加黑色的搭配很 fancy,然而竟然又觉得黑色好看。我定了定神开始思考原因,原来是因为如此的搭配匹配了 Q 的那一套。那么,我应该是跟这样的审美对抗呢?还是会甘之如饴的被存储好的审美来支配呢?

一把年纪了,就不会挣扎了。因为你会知道,人生当中的所谓因果,都是在不经意之间写好的。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要在成熟之后进行审视和修正,大约时间都要用在这些事情上了。但这些在不经意之间写好的预告,却在十年之后完全陌生的时间与空间中突然开花结果,和特定的人已经彻底失去关系。这一切是我自己的故事,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Shopping mall 里面还有 cold stone。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也是和 Q 一起去的,在新中关。那时候嘴里一直说好吃啊好吃,很多年之后我知道我其实不喜欢吃甜食。那时候说好吃大约是因为气氛使然,此刻不喜欢甜食也是一种自我确认。但这不影响我在异国他乡看到 cold stone 的时候还是会泛起莫名的温暖。这仍旧是我的岁月里已经写好的,和现在的 Q 无关。我们当时相遇的时候,也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这真是吊诡。不管我们分手的时候是不是很难看,不管我当时认为是否对他有很多喜欢,不管我们如今是否还在联系、用什么语气和对方说话,但想起这些的时候,又似乎是此刻的自己和那时的自己相遇,也和那时的他四目相对。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怨恨,时光流逝洗平了创痕,原来在时过境迁之后想到这些,竟然只有感激。好在,年轻的时候不够成熟、不够洒脱、不够聪明、不够懂事,以至于在这个有些绵绵细雨零星点点的时候,我竟然感到一阵惶恐,谢谢你们和我一起书写我的人生故事,那么这个黑色的包,我也是心悦诚服的带走了。

但是我又何尝不知,他可能现在用的,已经和当年的完全不同。我所怀念的不是他,而是那时候的我们自己。

这时候突然 shuffle 到了王菲的《暧昧》,对,就是这句:

猶疑在似即若離之間 望不穿這暖昧的眼
似是濃卻仍然很淡
天早灰藍 想告別 偏未晚

2018。

很多年没有写过年底总结了。可能是因为在国企的时候写总结的时候感觉需要恶心的写太假装,当然最可能的原因还是,不像年轻的时候觉得自己的人生那么重要,那么需要被记录了。或者更具体的说,是觉得记录本身的意义虽然也很大,但是记录往往会变成某种自我感动。我没那么需要自己感动自己了。

但是想写一下今年的几个关键词吧。毕竟这一年对我来说,是人生当中的一个非常大、非常关键的转折点。

依次是,和自己相处、完成自己、和衰老。这三个词应该也是互相嵌套的。

衰老最好理解了。从身体上开始明显的感受到衰老。脱离了熟悉的环境之后自己像是平生第一被彻底解放,在完全自由的环境下思考自己的处境。以及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是没有长期目标的人。人生从此最重要的是,要去回答这个问题,我来这人世一遭,究竟是何原因。然后尽力的去完成它。

在热爱自由这件事情上,是小时候无意识的自我选择,可能也和从小看凤凰卫视有关。现在也想不明白为啥在北大期间,我却一步步让自己掉入了牢笼之中并怡然自得、非常享受?似乎自己对于「只能在某种框架之下」的预设是完全接受,或者说完全没有想过有其他的可能性。所以来美国的这一年算是挺好的,一方面离开那些每天都想要从各个层面对我进行 manipulate 的环境,另一方面是离开惯常性依赖的权力关系。将自己变成一粒漂浮的微尘之后,是要付出「自由」的代价的。例如会完全不想做任何事。但是同时,也可以把过去十年间发生的事情想得更清楚。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我发现 hou 结婚的事情。本科的时候,我记得大三他们专业集体赴国外交流一年,我当时肯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记得他回国后我们可能见了一面。他的表情我已经读不懂了。现在回想,他那时候可能已经发生了类似我这一年所遭遇的精神变迁与发酵。后来他因为工作驻外,年满之后竟然回国辞职。很长时间我是不懂的。

我想现在我懂了。那个当年书生意气、少年心气的 hou 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内在变化。我懂了。

在我稍微动脑子人肉到他的 ins 之后,发现他的 ins 都是和他的「老公」的合影。他的微博已经不再更新了。ins 基本上可以称为一个彩虹主题的 ins。我想如果这样看来,我的很多非常善良的好朋友还是会跟他一样,我 30 岁之前也是这样的想的,似乎要用爱情来定义这一生的成功与否。现在的想法真的算是有点革命性的推进了。例如我以前觉得是否要出柜取决于能不能找到完美的爱情。现在觉得这种想法非常值得翻白眼。这两件事情应该是绝对的独立事件,不该具有相关关系。

那么我这一生也是这样。我能否完成我自己,和人生的其他机遇之间,不应该有关系。

另外就是为了珍惜墙外的网络环境,最近看了不少纪录片。感到恐惧。在目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似乎在重演的同时,也开始从「被消失」的人里面,看到更多自己的影子。我确实非常不擅长权力场。从历史来看,我应该做错了相当多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情本身却让我也很释然,对我的失去,我不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我可能反而会觉得,我没错,不过是大家都做了自己必须做的事情罢了。因此,某些遗憾也就释然了。

因此虽然这一年大多数时间都过得没有很开心,事实上我出国之前是非常不情愿的,尤其在出国前的大车祸让我真的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受,整个人变得非常脆弱。但马上要回去了。我想虽然我还是没特别想清楚接下来的人生路要怎么走。但好在,我知道不要怎么走了,也确定了自己需要坚持改变和不断追寻自由这件事。

Unbelievable

Unbelievable 是今天的关键词。晚上 T 约我去 Whole Foods 吃饭。疯狂热爱美食的他,竟然开始减肥了。上一次遇到他是在学校图书馆的偶遇。这哥们本来早就听说过,我的直属领导跟他本来就是朋友,他又是我同一个研究中心的本科师兄,一次跟师妹约饭的时候偶遇,后来竟然也开始约饭聊天了。

他今天一直在形容他心中的加拿大,尤其是温哥华的美,一直用的形容词是 unbelievable. 当然他还一直不忘怂恿我的「离开」之路。

我和师妹聊天的时候,说,T 可能就是很多北大的「中人」(就是不是最出众的那群人)等到年华已逝之后,在对生活的想象中,最完美的样子。大概就是,如果很多北清的学生本科都还算努力,然后又对学术有点追求,如果没有走错路的话,就是他现在可能成为的样子。

今天我故意没有说很多。因为以前每次见面说话都会超时,于是我今天就缩短战线。但是有几件事情还是很好玩,需要记录。

第一就是,他开始换着用天津话和陕西话开始讲话,在一个纯粹美国的商店里。可能之前你还觉得他牛逼哄哄的在讲今天在统计课上他又有什么新的牛逼的经历和收获,下一刻当他开始乡音出口的时候,你不会怀疑,他是你的故乡人。但,你知道,他已经不再热爱那个乡音中的祖国。他说母亲最近遇到诈骗非常焦灼的时候,我问他你也不帮帮他,他非常淡淡的、不假思索的说,爱莫能助呀。我震惊坏了。我想他应该已经在怀疑和重新定义的过程中寻找到了自己在这里的生活。这里指什么呢,可能是村里,也可能是纽约、旧金山以及温哥华。

第二就是,我提到来到美国对于「学术」这件事情的冲击以及幻灭。他寥寥几句说的透彻。体制决定了国内的学术只能是权力运作之下的一团乱麻。

第三就是,他对于自己生活的那种愿景、愿意付出以及可以预期的收获,我想我曾经也在那样的人生状态中,但我终究还是浪费了那段年华。

哦对了,我今天还去理发了。其实这个来自广州的理发师真的不会剪头发,开头说冬天了给你留长点,结果给我剪成了九十年代的小平头。然后她非常满意的说,简直太好了。你知道你来的时候有多丑吗?你真的不适合长头发。头发剪短之后,看起来最多二十来岁。

我真的是谢谢你啊。我只看到,来的时候那个忧郁的中年学者样子的我,变成了囚犯的样子。我是真的真的谢谢你啊。

哦哦哦这个部分是手机补充的。他说他不做中国的研究。因为不想去为了西方人的想象去做某种研究,那就是对自己说谎,而真实的中国社会的研究又没法做,否则的话可能需要避个难。哈哈哈

小人长戚戚。

忘了来美之后是谁跟我说的,有些老美学者,非常有「传教士」的精神,乐善好施,对人善意,尤其对周围的人特别好。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刚来不久就听到了有人对导师的「坏话」,我可能也会从一开始就觉得他是那种神仙一样的好人。永远都在对人好,不管是举办 seminar 还是 workshop,他都会提供午饭,也不用大家出任何的钱。我曾经对此并不理解,尤其在一个资本主义国家。要知道,我们这些号称社会主义国家出来的人,很少会有人对你这么善意。

从最初申请的时候就是如此。无数次麻烦他,因为面试通过,他每次都不会超过 24 小时回邮件,有求必应。对于有些中国人方面管理的不理解他也不去多问,而是直接说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然后在那之外,他能帮的部分,会说,你直接告诉我要做什么就好。

可能就是因为我们自己文化里面的虚伪和伪善太多了,导致来了美国之后,我认识的几个北大的人都对这里的教授们(戏称「白左」)有一种隐性的敌意。事实上我们都知道,对我们最歧视的其实是华人(不管是内地还是台湾来的教授),但是我们还是会对美国人持有一种慎重的敬而远之,仿佛能保证安全。

因为最后还需要一张证明,我很多个晚上都有点不安。

但也是因为在国内见多了伪善,例如一个你明知道他根本没啥学问,却被尊为「大师」、「泰斗」,也就对别人社会里的「教授」充满着质疑。事实上,国内遇到的那些大神们今年算是出尽了洋相,不管是北大-南大的沈阳还是之后南大的梁莹都像照妖镜一样照出了这些人的丑态。就我自己认识的人来说,凡是能到那个位置的人(路径、位置与效率都算),极个别能除外(例如我的偶像戴锦华),大多数不仅是没学问,人品更堪忧。但我们更多的时候是通过抨击别人的学问水平来抒发自己的不满。但美国教授不这样。如果真的学术很差,评到什么讲席教授应该也不容易;如果人品真的很差,那么表面功夫能做到这种程度我觉得也算是牛逼了。

所以虽然我非常侥幸的焦虑的发了邮件,晚上就回复了,还换了自己应用的模板(没有用我给他已经做好的模板)。第二天我遇到了问题再求助,半小时之内回邮件,那种乐于助人的样子,特别像个传教士。

我现在呢有点后悔听信了某些人过度的「阐释」。也许他二人之间确有过过劫,但与我何干?事实上也并不能影响他未来可能会改变,成为更好的人。或者,在那个故事里,是我的朋友有错在先。教授没有因此而像很多内地来的华人教授一样放话:我再也不会招中国大陆的博士生了,要有肚量多了。

当然谁都不会想到一直帮你的是,对对方而言关系浅淡的人,他可能只是例行对自己要求高;一直为难你的是你的同胞,负责对你进行管理的「机构」。不断的刁难,没有风行的法则,模糊的办事规则,让人难堪。

真空生活的结束。

终于在纠结、拖延了一整个月之后,订了回国机票。昨晚起草了一晚上的邮件,今天终于鼓起勇气给合作导师发过去了。时间啊,过得真快。现在在非常紧张、焦虑的等待回复。额,目前还没有回复。

刚才在图书馆门口碰到了,很巧。他说他有三个地方可以办公。可以说,是过得风生水起了。我真的是非常羡慕他了。尽管他可能会觉得如果能去 Harvard 或者 Stanford 才算是对得起自己,但又聪明又勤奋同时非常精明又懂得把握机会的人,才能把人生过成现在这个样子吧。

刚来的时候每天都想回去,觉得在美国的生活不如北京。没想到一年下来,竟然对美帝的生活如此眷恋。那时候我记得跟师妹讲到这个问题,因为她当时说喜欢美国,不喜欢在北大的生活,我还觉得不可思议。我当时以为,是因为她在北京过的生活是需要跟别人挤一间屋子、没有自己的小汽车……而在美国,她可以住独立的 apartment,还有汽车。当时我觉得可能物质上的差距让她不至于想念北京,刚来的时候我几乎每时每刻都想要回去。现在不同了。虽然我在美国的物质生活未必有北京好,但可以有新鲜的瓜果,各种很难在北京吃到的有机蔬菜和食物,最重要的是自由,不是每天心的上空都飘着一团小小的乌云,总觉得被困在一种生活泥沼中动弹不得、无法自拔。人生怎么可能只有一种可能性而无法自拔呢?那是当时似乎的真切想法,如今想来是很小格局和小家子气的。在过了很久,「没人在乎」也「没人管」的生活之后,这样的人生真的很自得。我开始喜欢现在的生活,并且不想离开它。

但是我就要离开了。从订机票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开始铺垫这个离开。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可能我从现在就需要强迫自己开始思考那些必须面对,而等了很久都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了吧。

嗯,从订机票、发邮件的那刻开始,我的真空生活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