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1)

今天偶尔跟87年的师妹聊天,聊到师门这些年来来往往的人,师妹开玩笑的说:铁打的师兄,流水的师妹。而且,不论最开始的起头是工作还是八卦,最后的落脚点都会是感情。我们聊到这些过往的人是否「幸福」的时候,似乎评价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那个人在生活中是否找到了落脚点。似乎一个人事业再不幸不济,他若是有一个可以让ta从容的感情,那么这个人不会是不幸的;相反,即使一个人事业再成功,他一直没有时间没有经历去拥有一段感情,那这个人也不会是幸福的。我们把这样的例子举了又举,然后我很认真的问她,「你身边有过的幸福的人吗?」她分别说了男闺蜜们和女闺蜜们,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她说,女生到了她的年纪,已经不会再相信有Mr. Right这回事了。也就是说,这个人可以是很多人,甚至随便谁都行。

二十几岁绝对不会是人生当中最艰难的时期,却是最需要希望的时期。周遭的人虽然都是披着光芒毕业的,但是几年下来大家都似乎都处于某种形式的低谷,都在不断调整。并不是不存在幸福的生活,只是这个阶段的特征是如此。总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看完等了一年多的《Before Midnight》,有点失望。但是具体要是说哪里失望,并说不出来。这样的故事凭借想象很难去揣摩。况且,生活并不存在一种标准,对于「幸福」的标准,也不一而足。

也许我还想着Jesse并没有留下来。这样就不用费脑子去想象九年后他们要怎么样soulmate的同时,还要柴米油盐酱醋茶,以及面临月经不调、更年期、不举、性病或者在一床被子睡觉的时候能不能放屁这样的问题。想想都觉得费劲,我靠,你说soulmate怎么可以还要面对这么世俗的事情呢?

或者,即使Jesss留下来了,也要变成《Revolutionary Road》那样。年轻的时候不经意之间制造了一个浪漫意向,接下来用时间的残忍将其一片片撕碎、摧毁,然后再把彼此撕碎、摧毁。这样才有力道,才符合文艺青年的预期,才算一种「残缺的完美」吧。

人的可悲之处在于,似乎一切「结构式」的事物都不可超越。师姐说她求职的过程就是一个见证中国的社会阶层由下而上流动几乎不可能的过程,而最近重读《大萧条的孩子们》,又让我触目惊心的发现所有的基于个人生命历程的外在刺激,都会在统计学的基础上表现出规律性,那么人这一生究竟是在洗刷这些影响,还是只能使实现那些已经写好的脚本?

所以,即使有一些「爱情」看上去很美实则一地鸡毛,而且你注定只能从意向美好的一端走向撕碎它的反面,然而如果你逃避不走,你永远都不知道,你会不会把它变成另一种可能。从另一方面而言,即使未能成为另一种可能,也不意味着就是失败。这一路走过的过程,才是真正的收获。以那时候的阅历来看此时的所谓「美好意向」,也许只会觉得人生艰险,年少无知而已。在更加复杂的体系之中,简单的体系思维方式总是自动阳痿,溃不成军。

所以不管最后到底是变成《Before Midnight》还是变成《Revolutionary Roud》,不管是变成体育老师还是他妈,这个过程若是无可避免并且尽力了,那就那样吧。

「倾尽所有的付出之后,坦然接受失败也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我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一直处于混沌之中,并且预测未来一段时间仍旧会处于混沌之中。到了这个年纪了,也仍旧很难对未来有一个清晰可执行性的方案。(其实还是因为太担心。)

时间再往前走,我们就会变得越来越难相信别人相信感情。而且你会发现越来越多的问题都可以用钞票解决的时候,你就更加不会去相信别人相信感情,而且控制变量是钞票真的会越来越多。总有人说:莫忘初衷,人当然不能被初衷所绑架,但是更不应该被「难」绑架。

突然想起柯裕棻的一段话,「我害怕人生如同暗夜行路,初始循着光亮往上前行,记取一些无法言喻的玄妙经验,然后再往下徐行,这光怪陆离的一切旋即抛在脑后,无法重来。」我想这段话可能会一部分帮我促进自我选择的认同,同时成为一种诅咒。

那些懵懂无知时不经意间获取的玄妙经验,终将成为我的坟墓。如果果真如此,我会很遗憾,虽然你只是迷了路。

长进(1)

前几天跟@四分之三 闲聊,我们谈到《百变大咖秀》,再谈到大张伟。他说,他特别喜欢现在大张伟的状态。83年的大张伟,今年刚好30岁。看着他在台上大大咧咧嘻嘻哈哈没完没了的样子,没什么好怀疑的,这就是一个30岁男人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样子。

1998年,大张伟15岁,已经唱出了《放学啦》、《四季歌》;1999年,推出第一张专辑《幸福的旁边》,从此我的青春期的中学寝室里面,满是「别理我/烦着呢/这样的生活我已经受够了」。这个比我大一岁的大男孩,给莫文蔚写了《消灭》,然后杨乃文翻唱了《静止》。他在《静止》中唱:「寂寞围绕着电视/垂死坚持/在两点半消失/多希望有人来陪我/渡过末日/空虚敲打着意志/仿佛这誓言已静止/我怀疑人们的生活/有所掩饰」。有点小颓废小叛逆并且有点小思想,那个时代《萌芽》与《新概念》盛行,港台流行音乐还在酸得掉牙的时期。在《泡沫》中他唱:「憧憬像飘浮的泡沫/光映出灿烂的颜色/可却没有照到我/全世界的雨打到我/我的梦早已湿透了/瞬间被淹没」,这首歌收录于2001年的专辑《草莓声明》,那时候他才18岁。2005年我听到Cold Play的《Fix You》,一下子就想起了《泡沫》,两首歌的在韵律和情绪上颇有点神似的味道,前半部分缓慢的情绪铺陈,后半部分借由乐器的节奏来将歌曲的情绪推高,只是大张伟没有用华丽的假声,而只是用豆大般雨点坠落的打鼓与贝斯来作为结束。

2006年,三联生活周刊的主笔(名博「不许联想」的博主)公开倒花儿,称花儿的作品有严重抄袭之嫌。至此,花儿乐队的公众形象一路下滑。曾经伴随着「85前」青春期的花儿乐队,开始「洗剪吹」的造型,然后是《喜刷刷》等口水歌曲的在神州大地大街小巷走红,在KTV开场活络气氛的时候,通常都会来一首《喜刷刷》。我想在之后认识花儿的人,可能很少有人听过《静止》、《泡沫》,很难相信那个青春期里面忧伤、叛逆并且才华满溢的大张伟,会和《喜刷刷》以及《百变大咖秀》的大张伟有什么关联。

毁掉我青春期的还有一个歌手,那就是朴树。

1999年,麦田音乐推出朴树的第一章专辑《我去2000年》。他最为人所知道的作品《白桦林》甚至上过央视春晚,而《那些花儿》则成为一代人青春之代言。但是如果你仔细听过《我去2000年》这张专辑,你会听到一个更加孤独,甚至暴躁的朴树。在成长面前,他是那么的不安、不知所措,只好通过唱歌来舒展。

在《希望的田野上》里朴树唱到:「你的生命她不长/不能用她来悲伤/那些坏天气/终于都会过去」。在《旅途》中朴树唱到:「这是个旅途/一个叫做命运的茫茫旅途/我们偶然相遇 然后离去/在这条永远不归的路」。高中多少独自挑灯夜战的日子,朴树的歌听到泪流满面。

2003年,已经是「华纳麦田」的原「麦田」将《我去2000年》再版,取名「珍藏版」。除了增加两首歌之外,最大的变化是将经典曲目《那些花儿》重新做了编曲。新的版本编曲增加了木吉他的和旋,原有的周迅的喘息声音被删除。大约是同一时间,台湾歌手范玮琪在其专辑《真善美》中翻唱了《那些花儿》,当然,知道朴树与周迅故事的人们,会更加留恋朴树的两个版本。歌手们幸福之处也在于此,在他们生命中发生的短暂故事,哪怕仅仅是经由一点点和声中的喘息,也能如此深刻的融进很多人的青春期的记忆之中,并意外的成为青春的墓志铭。

同年,华纳麦田推出了朴树的第二章专辑。这张专辑中,暴戾的朴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幸福朴树。他说「傻子才悲伤」,并且在《她在睡梦中》诉说着的他的幸福。

专辑《生如夏花》中我个人最喜欢的是《且听风吟》:「大风声/像没发生/太多的记忆/又怎样放开我的手/怕你说/那些被风吹起的日子/在深夜收紧我的心」。这首歌还在诉说着一个诗人朴树,只是他开始内心渐渐平静,偶有涟漪,且听风吟。

年纪渐长,有时候想起年少时候发生的事情,会觉得好像是做了一场辛苦的梦,也酣畅,也深刻,可是再也没有心境去那样打磨一段岁月了,甚至觉得太「甜」了,以至于有点腻,有点too much。

像@四分之三 说的那样,那个在台上放得开,逗大家笑的大张伟,我觉得挺好的。对他来说,《幸福的旁边》和《草莓声明》也是年少时期做过的一个梦。那个梦是那么的纯粹,那么的投入,那么凛冽的忧伤。可是那就是人生的一个阶段,那个阶段恰恰让我们明白,在那些腻歪的忧伤过后,我们一定要幸福,嘻嘻哈哈的乐观向上的吃货才是宽和喜乐的人生走向,才是一个男人有担当,有胸怀的样子。相比较而言,被你们捧上天的李宗盛的《山丘》我觉得真的,toooooooooooooo much。一个男人一辈子用一个调调写歌,年轻的时候读懂谁,年老了还在读懂谁,不免会让人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多年,都没什么长进呢?

更别说,从《伤心地铁》唱到《童话》的光良,请问您一万年不变是么?

从这样看,少年的时候爱窦唯,王菲唱《不变》唱《眷恋》;当了天后可以勇敢的牵谢霆锋的手,然后唱《迷魂记》;然后退出歌坛,之后再出来赚钱,没什么不好,在春晚唱现场走音也没什么不好,这就是一个女人一生应有的状态,自有其流向。到现在,每天在微博装傻卖萌各种傻妞,真让人觉得,不当天后了没什么不好,自己过得幸福,自己的人生有所依托有着落,在各种人生角色中站稳脚跟,才是最有力量的。

在湖南台《中国最强音》的舞台上,流行音乐界教父级的选手罗大佑把曾一鸣说哭,他说曾一鸣你30岁了还站在这个舞台上blablabla,那些严厉的批评就像是在送给每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人,我们为什么此刻还站在这里,没什么进步。最后一集,罗大佑问年过30初为人父的刘明辉选择唱歌的时候会不会想到自己的孩子,刘明辉回答完之后罗大佑没有继续问下去。其实,58岁罗大佑才当上爸爸,对他来说,答应来当评委也许并不意味着他热爱音乐有传承的责任感,或者仅仅是因为因为当上了爸爸,他肩上的担子才厚实起来,虽然奶粉钱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然而却并不能像以前理想主义的活下去了,他问刘明辉的问题,不过是自己身上的反射而已。

当然在我看来,我并不会觉得走穴挣钱的罗大佑就会有愧于他曾经写下《闪亮的日子》、《之乎者也》、《美丽岛》等华语经典音乐的身份,对他来说,开始走穴挣钱是一种进步,跟我们看到从青春期的死寂中走出来的大张伟是一样的,我想,人生绽放光芒的方式,一定不止一种。

28岁说(10)

在校内上看到一张照片。照片的女主人公是一个怀孕的女人,他的老公贴着隆起的肚子,侧耳倾听。照片的色调是黑白,具有动感的只有那个耳朵与肚子接触的须臾肌肤,那个小家伙在如此静谧的空间里,应该在无比具有想象力的感应吧。五月,应该是北中国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她的QQ签名改成「我的金牛宝贝已于4月24日早上6:26分出生,愿她一生幸福,健康。」

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我先是被感动,甚至有点难过。我真的有点忍不住在想,照片中的那个男人,应该是我。

从高中的时候开始成为好朋友,到今年都13年了。曾经看她追过别人,后来自己成为伤害她至深的人,她伤心欲绝甚至闹自杀,搞的满城风雨。再后来,看她跟别人恋爱,毕业离京回并,分手,恋爱,嫁人,生子。前年九月赶回去参加她的婚礼,看她变作别人的新娘,那个幸运的男人我并不认识,甚至也没有一点想要认识的意愿。不过有一点我是无比肯定的,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幸运的男人。

高中时期的朋友基本上都不怎么来往了。对于无法回答「女朋友」以及「结婚」类话题同时又不愿意说谎的我,成为远离大家视线的一群人,甚至让死党不解。唯有她,是我每次回老家都要见面的人。今年过年她挺着大肚子出来见我,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这些样子让我想起高中时期我们在坞城路并肩行走,她明媚的笑或者豆大的泪珠。13年间,相对于参照系的他们,唯一没有变的,就是我: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出差,一个人计划未来……

我想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如此眷恋高中黄沙漫天飞的操场,没什么车辆的长风街,城乡结合部的五道口,没有食街的畅春园……

认识他的时候,我23岁,他28岁。当时我刚拿到研究生的通知书,百无聊赖,于是去了某咖啡厅体验生活。他当时还在读博士,翻译的书正在书店的排行榜上。他来喝咖啡,我们非常慌乱的认识。

那时候我想,哇,28岁,那是一个多么遥远的年纪。其实更多的是,那时候我太嫩,而新生活刚刚要在我面前展开,正是孤高不可一世的顶峰,哪里能体会他的孤独。对我来说,这段奇遇只是我的小小插曲,甚至只是谈资。

硕士时期偶然在学校遇见过。他遇见我,我遇见他,都不曾叫住对方。只是等对方的背影远去之后,发短信告诉对方自己不曾意识到的时空。

硕士毕业的时候以为要告别学术生涯,把能送的书都送了,其他都卖了废纸。只有他的某本书,一直压在箱底。因为我一直记得,那本书貌似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之后辗转回京,这本书也一直带在身边。虽然不知道那本书何时才能完璧归赵,但心里有着这样的期待,也许某天还能再相见。

回京,人生浮沉。他发来短信约见面,一次,两次,我都找理由婉拒。实在不知道这样的光景见面了两个人要开始说什么。决绝的转身离开的时候,谁都不曾料到故事的走向竟然如此难以回头。

这次他约我,再也找不到理由推脱。于是在见面之前,心里还在紧张,见了面要说什么,从哪里开始。等真的见到面,两个人每人撑一把伞,蹒跚走着。坐定,他掏出一张纸条,上面是熟悉的我的字迹。写那些字的那个人,他哪里有一天能想到,自己还能看到那些字,当然,至少,他写那些字的时候是真诚的。只是他的想象力无法负担那么多那么远的未来。

只能默默的吃着面,把言语都省去,任凭小雨淅淅沥沥的下。

前男友小Q打来电话,那个号码是我帮他选的,即使我再怎么把他的名字删掉,那个号码在手机闪烁的时候,我还是会记忆力好到能反应过来。

当时在开会,我在给别人开会。看到号码的时候就出了神。再回到开会现场的时候,我说,我去抽根烟。

突然想到果果说他去年年底开车出了状况,他爬出车想了半天该给谁打电话,还是拨通了前男友(虽然不知道我搞不清楚是哪位前男友)的电话。于是我马上心软了。连忙拨回去。没人接,然后我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继续开会。他的电话打回来了。我说sorry,我再去抽根烟。

还好,这次,他这次没有向我炫耀他跟现在的男友多么幸福。并没有多挣扎,挂了电话,开始收拾那一片破碎的玻璃心。

你妹我过得好的时候你怎么没给我打过电话啊。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过得幸福。你知道么,我居然手贱的留着你写给我的纸条。

谈了一场不长的恋爱。

开始的时候是跟那个人在谈恋爱。渐渐的,你发现,你是在用自己28年的所有人生阅历、社会关系、生活习惯、未来走向在谈恋爱。于是,不可逾越的再不是有没有「爱情」,而是你能否跨越你这些人生阅历、社会关系、生活习惯、未来走向。

再也不是一张白纸任凭书写。或者仅仅依靠想象力谈恋爱。因为无所依托所以无所畏惧,当然抽身而出的时候也没什么可留恋,说走就走。

最难过的事情无非是,你忍受了那么多孤独修炼了这么多年最华美的那一部分,被许多其他人赞美许多的那个部分,对方却视而不见。对方对你的需求恰恰是你最不擅长,甚至最轻视的那部分。好几次,自己如同几千年的修炼都被打回原形,「我虽千年能变化」却也只能体会最无能为力的无奈。

似乎不论是在什么样的关系里,人都注定无比孤独。

师姐说她写博士论文最崩溃的日子里,学院某老师在照顾自己刚出生就生病的孩子的过程之中,才体会到,自己需要的首先是一个「家」。

很想在博士论文的后记里面把他的名字写进去。大方的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同学,朋友。带着他去访学,去枫叶国结婚。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当有一天自己有这样的能力的时候,却无地可施。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本来应该在春节前结束的「28岁说」系列,一直被拖到上半年都要结束的时候。最近发现自己的拖延症越来越严重,单身汉的生活中,自我管理就更加难。

我在用自己的生活状态之糟糕在宣示着自己对于亲密关系的渴求。但是一个生活过的很糟糕的人,谁会愿意跟你过呢?

在即将到来的29岁,先把一个人的生活过好。

自己撮合那对已经分手的师弟师妹现在过的很好。真他妈想带个靠谱的男友去在他们面前出柜啊。

前程迷惘,事业瓶颈期的时候,对感情的需求就更强烈。

更怕自己在看似光荣的生活之中,越来越变成一个顺从体制、唯唯诺诺、患得患失的人,从而彻底丧失自由选择的可能与主动性。要酝酿一些改变,要有勇气去做改变,更要有能力去做改变。

那丢师兄说,我的28岁正是人生中最好的时候。我试图把这样的「最好」践行成人生。

以这样的文字来作为「28岁说」系列的完结。前程漫漫,让我们共勉。

28岁说(9)

在写一个报告,在将最基础的部分做完之后,想要将这些离散的内容有机整合的时候,发现自己使足了劲儿也翻不过去。

思维的瓶颈。

这样的瓶颈一方面是受限于自己阅读量的限制,知识积累有限因此无法做到融会贯通。另一方面,可能来源于固有的思维定势——近三十年养成的习惯性的思维,在面对知识结构不如自己的人的时候,可以作威作福一下;遇到比自己能耐大的人的时候,内心比谁都透彻自己差距几何。但是自己对于自己的想象比实际能力高,想要写出一篇好报告的时候,只能在图书馆踱步,自己跟自己生气。

已经想好的结构,备好的摘抄,却没法一点点的如同水纹荡漾开去,只能机械的波动。

曾经一度对于自己「能力的边缘」既兴奋又恐惧。「边缘」其实在这几年不断的拓展。尤其是还能轻易不断验证自己「能力的边缘」的可行性的当下,对于未知可能性的探索就停了下来。可是内心却对所谓「更好」有更清晰的认知,只是能力还不可及。更多的时候,发现自己曾经仰望的太高的偶像也不过如此的时候,更加自满的想要停下来。可是,不成体系的思维模式,遇到现有知识的储备量不足的时候,习惯于对自己诚实并且有判别能力的我立刻崩塌。

我不擅长做一个创作者。所以我给自己定位「记录者」,「倾听者」,「阐释者」……但是并不代表我不想去创作。退而求其次之后,能力仍旧不可及,就对自己非常生气。

经常像看笑话一样看到别人黔驴技穷的思维边界。现在呢,当被笑话的人终于变成了自己。

虽然我看到很多名教授一辈子都没有一套成型的思想体系,一辈子也就是对别人的理论和方法论生搬硬套。可是当曾经仰望的人的思想体系被自己踏遍,然后又觉得不「足以」的时候,那种文人的会引述会背诵的「花拳绣腿」,也不再能有任何的快感。

人还是要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自己的能力和自己想要的生活之间,最好要建一个回归模型。

我的另一个问题是,不能对别人的「能力的边缘」太过苛责,更不应该有因为自己可以看到别人的「黔驴技穷」而有幸灾乐祸的想法。要去理解每个人最深刻最具体的处境,每个人所无法翻越的,绝不仅仅是我所看到的那么一小片事物。

内心可以清高孤傲,但是做人做事必须脚踏实地。

昨晚在讲堂看了《蒋公的面子》,其中提到发文著书的事情。刚才google了一下,是曾经在北大、中央大学执教的黄侃教授所言:「三十不发文,五十不著书」。这一点师兄也曾经提过。我现在的年纪虽近而立,但无论读书还是阅历终究还是积累甚少,因此可以稍稍宽慰些。

初夏的雨夜,广州淅淅沥沥的岁月扑面而来,竟不舍睡去。

幸福生活的可能:第一次读书会小记

2013年跨年叫了一堆人一起吃饭热闹,然后一群人又去按摩,在新年充满希冀与热望的凌晨,几个人聊得兴奋异常,于是我在微博上写下「梦想照进现实」,这也是读书会的缘起。

之前也听闻有一些读书会的存在,但是似乎任何「非正式组织」的存在都非易事,如同兴衰交替的古代王朝一样,有初诞生的欣欣向荣,也会有厚积薄发的兴盛繁荣,当然也会物是人非的衰败凋零。

不过「做」比「想」来的实在。不去想能办多久,只想着能把多年阅读中的经典分享出来,也许是自己阅读经验范围之外的遗珠之憾。想着如此能扩张一下自己的阅读范围,哪怕是增加一点点从前所不具备的审美能力,也是好事。

恰逢第一期是那丢师兄大寿,于是基本上是那日一起按摩的朋友,大家一起聚起来读书喝酒,争论不少,当然更多是彼此人生经验的分享与倾听。倾听,有时候比倾诉更有力量。

第一部分:为什么要讨论自杀?

在大家羞赧的谦让之下,第一期就由我来主讲。我选择的书是吴飞老师的《浮生取义——华北某县自杀现象的文化解读》。为方便对比,并且对于这本书的阅读有更为符合中国语境的理解,我特意带了迪尔凯姆的《自杀论》作为对比来进行阅读的串讲。

关于《浮生取义》与《自杀论》:

这两本书都是研究自杀的著作,然而对比来看却有诸多值得深究的有意思之处。

研究范式:

《自杀论》是一本定量研究的著作,主要是社会科学研究之中定量研究的路数。

《浮生取义》是一本纯定性研究的著作,以人类学的视角接入到对于一群人同一个主题的事件的研究之中。

资料收集方法:

《自杀论》主要是靠从政府、地方志等获取数据的方法来获取一个地区在一个时期之内的数据。

《浮生取义》则是作者在进行田野调查的时候,与诸多当地的不同类型的进行深度访谈等,来获取一手访谈资料的。

不同地域不同时期的对于自杀的研究:

前者是百年前对于欧洲的宏观研究,后者是千禧年之后对于中国某个县的自杀现象的研究。

在此却要注意的是欧洲与中国社会的思维方式的分野。

研究结论:

《自杀论》认为看起来完全属于个人意志的自杀,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社会的产物、被社会事实所决定。而且,这个现象可以被经验的描述出来。这本书也此成为社会学里经验主义/定量方法论的发轫之作。且,以百年后的社会现状来看这本书,其最大的贡献也主要在其方法论方面的共享。

《浮生取义》看起来更像是在描述一个普通中国人(更具体的来说是河北某个县城的人)的日常生活经验,他们的「生」是什么,以及他们为什么要放弃「生」而去自杀,以「自杀」这样极端的事情来描述「生」。

于是,讨论自杀本身就成了讨论「生」的问题。我们只有了解到人们为何要去「自杀」,也许才能更加能了解他们生活中最难捱最痛苦的部分是什么?当然,童年有着农村生活经验的我,对于那些所谓的「生活内容」的场景更加熟悉,在读了《浮生取义》之后,才终于对这么多年的生活经验有了基于中国文化的了解。

那么,对于一个中国河北农村的人来说,他的生活内容是什么呢?是「过日子」,是「慈孝」,是「礼义」,是「脸面」,等等等等,每当他们有一项没有满足社会成规的期待的时候,可能会带来种种隐性的「社会审判」,如果他们不能出走,那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往往是与命运一搏,用自杀的方式来进行「道德博弈」,即作者所言的浮生取「义」。

以《浮生取义》来看柴静《看见》中《双城的创伤》一文,会对当时那些连环自杀的孩子们有着更深入的理解。

另一个问题是,农村和城市的自杀是否会有大差异?中国和日本的自杀率会有大差异?相关的文献我没有去仔细研究过。但是我想,对于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自杀行为的理解,如同吴飞老师《浮生取义》中的研究范式一样,应该从文化学的观点去理解自杀的动因等,才能真正揭开一个社会中「自杀」的真实原因。而对于农村和城市中「自杀」行为的研究,当然会不同,农村和城市之中引起自杀的原因应该会有很大的不同,但是考虑到中国当下城市化的速度如此之快,农民脱离他们居住多年的土地并不是一件住所有所变化那么简单的事情,农村生活中基于村庄的社会组织方式与社会习俗都在瞬间瓦解,软性的如「过日子」、「慈孝」、「礼义」、「脸面」等从前是这些人(包括我自己)的全部生命内容,如今要么是彻底消失,要么是简化等,在他们曾经的「全部生命内容」消失或者意义被削减之后,这些人的人生状态会有什么变化呢?正面的、负面的协同效应会是什么呢?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对于这些还仍旧鲜活的农村「自杀」现象的研究就弥足珍贵起来。这样的意义不仅在于记录一种中国人在新中国成立之后,自觉或者不自觉状态之中的真实生存状态以及由此而生的对于这样的状态的「标本」式的记录,更加在于这个标本所揭示的中国农村社会的「虚空」生活的所指:我们几千年来因为要保持基层社会稳定,农村的组织方式、生活方式中所遗留下来的种种道德观念、风俗旧习等等,在极端的时候会成为人们结束他们生活的起因,当然,大多数不极端的时候,却是他们生活的主要以及唯一的内容。当这些内容因为他们生活的村庄被占据而他们不得不「上楼」之后,他们的生活应该如何应对?

年前曾经去到四川进行定性访谈,「留守儿童」成为我引起我关注的一部分人群。这些孩子的父母为了家庭生计外出去广东、江苏或者新疆打工,留的这些孩子在家里。父母给他们买手机或者电脑作为不能陪他们生活的补偿,然而当他们离家之后这些留守儿童们就开始疯狂的打游戏,爷爷奶奶也管不住。当然,对这些孩子来说,因为家中已经没什么耕地,目前生活的城市也只是他们暂时居住的地方而已,因为在家乡生活和成长,生活和教育的费用都较低。可是当他们具备劳动能力之后,一般而言因为他们少年时期大都没有接受良好的教育而也会跟他们的父母一样外出打工。可是,他们少年时期所接受的耳濡目染的农村的文化熏陶却与他们未来要经历的城市生活毫不相关,此即「断裂」。

《浮生取义》向我们展示了一幅真实的华北农村人生命状态的真实图景,这也许是几十年正在经历剧变的中国社会的真实人生缩影。

第二部分:幸福生活可能吗?

以「自杀」作为极端的推理方式,让我们来想想「生」的终极目标:幸福生活。

按照吴飞的观点时, 只有在「家庭」这样的场所之中,顺着人生生命历程而不断的往前推衍,结婚,生子,事业有成,祖父,祖坟,简单来说就是「在什么年纪做什么事情」,若是不是特别不幸的话,那么这个人应该挺幸福。即使过一生每时每刻都觉得不幸福,但是到快死的时候想到这一生房子车子妻子孩子都有了,应该也会骗自己很幸福。我们在生活中也经常听到这样的论调:「别折腾了,还是安生过日子吧。」然而,所谓的「过日子」的内容,应该是什么呢?是《浮生取义》之中关于「浮生」的那些内容吗?

关于「幸福」从来都没有定论,自然应该是「我愿意」且「我能行」才能「幸福」,两个条件缺一幸福都不可。

师兄说,在他的人生中,包括功名利禄在内的外在因素对于他的「幸福」的影响越来越小了,而内心的自在与充实才是「幸福」之根本。这个回答在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面前基本上没什么实在的指导能力,更多的时候,幸福是非常细碎非常具体非常不知所措的指向,但是幸福不幸福,却是一眼就可以看穿的。难道说白了,「幸福」与年龄和生命历程不断推进呈现正相关关系?如果答案是否定的,谁也不想如同想要临死总结的时候才说自己幸福,「幸福」必须是当下的,此刻幸福了,才算「幸福」了。

「幸福」是横亘在每个人每分每秒的一个永恒的问题:「我幸福吗?」、「我如何才能幸福呢?」

其实是否选择由主流社会所定义的「应该」的人生,并不是同性恋群体独自的惆怅。在一个特定的「社会主流」面前,「少数群体」多了去了;就是是在「主流群体」之中,人生选择也是多种多样的,有人想去当总统当总理,有人的理想就是大卡车司机或者入殓师,但是人生真相就是,你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你总有更加想要去做的事情,更加想要去过的人生。所以并没有绝对的「弱势群体」一说,只有你内心是否有一个无法抑制的愿望,有一种想要将其实现的人生。

我有对于幸福生活具体想象吗?如果我们几个可以称之为「我们」的话,那么,「我们」的「幸福生活」,是一样的所指吗?

也许这本来就是一个伪命题。

更多的是对于「优秀」的崇拜,总是有人给你灌输这样的价值观「只有等你优秀了,才会有人爱你」,或者「优秀的人才能有资格去获得幸福的人生」。是的,我们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优秀」和「进步主义」成为一种「意识形态」的时代。当你不知道你的人生要怎么过的时候,迷失方向的时候,只要你告诉自己,我必须变「优秀」,如此我才能「幸福」。可是人生之中有数不尽变不完的「优秀」需要你去变,生活的面目有千万种,但是你却只有一个,此时此刻,你也只能前往一种人生,你要往哪一种呢?

你总不能总是骗自己,就是「优秀」的那种,或者「幸福」的那种吧,如果你还没有搞清楚「优秀」和「幸福」是什么,「优秀」和「幸福」是为了什么。

这是一个死循环。

读博士期间读了不少对于中国社会研究的书,其中对我影响比较大几本包括《金翼》、《祖荫下》,以及吴飞老师的这本《浮生取义》。在中国现代社会的语境下,我们这一代人所面对的问题是如此的具体,在没有搞清楚为什么之前,我们就被赶着往前跑啊跑。前几天跟某老总聊天,他说2001年到2010年的十年中国,是抢资源的时代。举个例子来说,在北京,如果你想住在四环内,那么2010年之前不住进去,之后想要住进去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80后的一代大都是还没搞清楚资源是什么时候,资源就已经被抢完了。

许烺光先生的《祖荫下》说,中国家庭的终极梦想是实现「大家族」的梦想,在枝叶繁茂的「大家族」的庇荫之下,个人才能活得幸福。

很多同性恋在之后又选择形婚或者干脆结束他们的同性恋人生,而走入结婚生子的道路,也是通过家庭的方式来避开种种的社会压力,或者多年的心灰意冷的人生经历让他终于需要回归到家庭这种稳定的社会单位之上。

最终我们也没有能够在「幸福生活」这件事情上有什么结论。走在依旧寒冷的北京夜色之中,zimo跟我说:他越来越觉得同性恋之间的爱情就算是真的有,真的可以持续,那么似乎这么美好的事情也只能是一种小概率事件,也很难发生在他身上。所谓的「幸福生活」,似乎只能是痴心妄想,爱情反而成了诅咒。

然而,成长就是这样一件年纪越长,从前对于美好生活的幻想一件件开始破碎的过程。不过,无法选择的是,不管哪些破碎了,你都要用所有的力气将碎片重新粘合,而不是不负责任的以「自杀」的方式来作为反抗,或者宣布「Game Over」。在这一点上,我赞同吴飞的观点,没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了。

一场家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家次数越变越少,回家之后也不怎么喜欢出门,而是钻在奶奶家听婆子们嚼舌根,或者干脆到外婆家听她把过去的事情翻来覆去的几十次的讲个没完。

外公因为脑血栓走得早,不到60就走了。妈妈总说外公年轻的时候在家里飞扬跋扈又专制,搞的他们兄妹几个胆子都很小。外公也是苦命人。十岁的时候丧父,母亲改嫁,而且带走了年幼的弟弟,而他却因为要延续自己的姓氏被奶奶强行留下,从此百家饭百家白眼,等长大了还要出钱供已经改姓的亲弟弟上学,一直供到大学毕业。家里穷,外公只能供得起一个人上学,因此大舅从小便辍学。大舅虽然愤怒却不敢说什么,这样的埋怨却一直持续到老人家离世,他自己做了外公,现在也许才会明白,受尽冷眼的外公只是对于亲弟弟的全力支持,不过是在向当年抛弃自己的母亲宣战。我的记忆中外公已经是患病阶段,不能张口说话,只是看着我笑,我喂他吃饭,他眉开眼笑,心领神会,再没有年轻时候的苦楚与锋芒。

外公走不久,外婆孤独而居,生活的全部内容变成了如何帮助小舅获取一份体制内有保障的工作。外公外婆一生清苦,生育了5个子女,其中3个大学生,大舅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与勤奋刻苦发家致富,只剩下小舅还靠体力活挣钱,这也成为外婆的心头病。当时外公的弟弟正是某银行的一把手,于是外婆想尽办法活动,但是因为外公已经离世,对方也不怎么肯出力,因此这件事没有办成,反而让两家断了来往。

记得是在某个很平常的早上,小舅打来电话要送外婆去医院,外婆也跟外公一样得了脑血栓。母亲苦着脸回来,想到外婆苦难的一生,泣不成声。

外婆生病的时候我上高中,住校,只有周末才有时间回家。我童年时期在奶奶家度过,跟外婆来往并不多,然而她一生病却因为母亲的原因我更关注起来,于是每每回家或到假期,我希望我能更多的帮忙,现在想来那也应该是我青春期中结束叛逆,想要分担家事的开始。外婆每天下午都要打点滴,于是我就每天下午去外婆家里陪她打点滴,等护士离开之后一直监视点滴的状况,并最后帮忙拔出针头。其实我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同龄的还有一个弟弟,但是外婆也许是因为信任我所以才交付于我,而我则总觉得我是在为母亲尽孝道。

有时候打点滴的时间太漫长,外婆却总是睁着眼睛,很少睡觉,她有时盯着天花板看,有时候就默默的瞪着院子里,期待着谁会来看她,不过大多数的时候她还是会讲以前的故事,包括全家人的成长史以及国内外的大小事,都在她的讲述范围。想到大多数时间她都是一个人呆在那个曾经外公住过的小房间等待着看望她的人来,我想她真的是太孤独了,所以即使那些故事的梗概、情节我都已经熟稔,仍装作感兴趣的侧耳倾听着。

所以我对于外婆的记忆,大多数停留在那个不太宽敞并且有点灰暗的房间里面。那个墙上挂着不少相框,大都是与我同龄的兄妹们的照片,再后来外公去世就没有更新过。电视机还是第一代彩电,换台还需要手动,之后换成了遥控器的大电视,外婆总是抱怨屏幕太大看着眼睛疼。

外婆是要面子的人,一辈子不求人,于是半身不遂了也难耐自己倔强的本色。她开始每天自己帮自己练习走路,活动腿脚。几个月之后,她居然可以别扭的独自走路了。再之后回到家,她总是在阴凉处跟老婆子们坐着,看着我路过笑一笑,却很少如同我们独自相处时跟我讲很多话,我算是我们这一辈最出色的一个,她却很少在别人面前拿来炫耀,只是淡然微笑再示意我赶路要紧。再之后她开始自己做饭,只是像亲自纳棉花做棉被这样的事情她再也没法去操心了,可是每次母亲为我缝被子仍旧要将东西搬到外婆家,在外婆的指导下她才觉得有了安全感。

之后随着小舅舅搬进楼房去住,外婆没法一个人生活在院子里实在不方便,于是搬去了大姐姐家。姐姐自小身体不好,许是发烧落下病根,外婆一直觉得这件事情跟自己有关,之后对姐姐是百般溺爱。可是因为姐姐身体的缘故,到婚假年纪却没有婆家,于是外婆就开始四处张罗。之后外婆没有去自己的子女家,反而是到了孙女家。

生病前,老人家还是要对众多小孩们尽量端平,涉及钱财、金银则尽量均分,而生病后,外婆所表现出的对于姐姐的偏心就格外明显也给外突出起来,也因此惹得好其他几个孙子不开心。不过人到了这个阶段也许才会更加放得开,于是不管是钱还是物都尽量都悉数接济了不太富裕的姐姐一家,并且还帮助姐姐带孩子。

以后我们再去外婆家就变成了姐姐家。去年十月我回家去看望外婆,她除了叮嘱我要注意身体之外,也就是让我多抱抱姐姐家的孩子,大约是想提醒我也到了结婚生子的年纪,可是她却从不直说。吃完饭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说,她已经快不行了,淋巴癌这样的病活不了多久的,语气静默淡然,完全不像几年前我陪她打点滴的时候那样指点江山般的生龙活虎。妈妈和小姨在一旁一边阻止说别说了,一边咿咿呀呀哭起来。十月里午后的阳光撒满客厅,在光束的映衬下微尘流转,世界只剩下啜泣和叹气的声音。

临走我想留给她一些钱,她却拒绝,嘴里嘟囔着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哪里还能花多少钱之类。我看看旁边呆呆立着的姐姐,用眼神示意外婆接济姐姐也是应当,她含着泪收下了。临了离开时,她也是热眼往往却不言语,呆呆的看着我走,像是诀别。

那是我和外婆的最后一面。

发小的婚礼在我生日的前夕,最冷的12月。我给妈妈打电话通知她我到家的日期,她很淡然。之后的几天我在广州出差讲课,一切井然。等从广州飞北京再到回家的火车上,我给发小打电话让他来接我,我才知道外婆已经仙逝的消息。当时的乘坐的火车刚刚从河北驶入山西,一望无际的平原风景开始沟沟壑壑,白雪皑皑或者拔地而起的群山呜咽,想到外婆平凡而苦难的一生,我再也没有忍住在火车上就嗷嗷哭起来。下火车立马将火车票改签到一周之后离开,尽管小姨一再叮嘱我没必要改期回,因为计划离开的时间正好是出殡当天,而我却仍旧执意改期。我的妈妈,这个跟她的母亲一样自尊并且倔强的女人,从此刻起,就要变成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而我就成为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直系血缘,我必须多陪她几天。

来接我的是我的叔叔,直接开往外婆家的院子。远远看去的时候,披麻戴孝的人群与还没融尽的雪化为一体,遮挡着煤迹斑驳的泥路。我熟练的绕过人群,直接穿过大堂进去曾经外婆住的房间,我知道她就在不远的地方安睡,却不能再迎接我了。想到这里眼泪就又忍不住了,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哭,我若是哭,家里人见我必定哭成一团,于是我深呼吸咬咬牙把眼泪忍回去,用笑脸面对母亲,而她也用笑脸回应我。

好久不见的亲戚一下子涌进来,这个远方归来的孝子成为他们的话题,言语间寻不着半点丧事的氛围,在那个深冬的古老的村庄里,人们依旧以他们最简单务实的方式憧憬着不知道会如何往的未来,只有母亲和小姨,每每在烧纸的时候仍旧眼泪如雨,而转身看到我的时候又赶紧拭去眼泪,怕我看到会伤心。

母子之间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我唯独能做的就是留在那个曾经欢笑声阵阵的院落,让进进出出的相邻看到我的存在,已逝的人哪里还会在意什么面子。据说外婆去的安详,在生命的最后也没用遭遇剧痛,反而在弥留之际要求大舅将其接回曾经生活过几十年的院子,当躺在熟悉的炕上的时候,她才安详的走了。

母亲说,到外婆走的时候她才告诉子女们她自己的身世,这么多年的光荣与怨恨。当然,虽然卧病多年,但是她还是小有积蓄,临走前交代大舅钱在哪里,说自己将丧事的钱已经办好,并不愿意拖累子女半步。

照惯例大年初二是我们回外婆家的日子,而今年我们却要在自己家里过,小姨也过来。大年初二一大早我就听到父母的争吵声,然后母亲的哭声响起。我知道,她只是想外婆了,她也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此刻她是一个无父无母的人,她依靠的这个男人还不够懂她,她一直很骄傲的儿子却不能常伴身旁。

大年初四我们去大舅家,一家人难得聚齐,两个姐姐和弟弟都已经有了儿女,本来是四世同堂的场景,而今看着那些小东西懵懂无知的模样,倒是觉得生命的美满尽在于此了。兄妹几个在一起喝酒作乐,不免触景伤情,大家提到因为拆迁而要得到的补偿款与房产外婆仍有份,母亲和小姨开始流泪。怨恨了外公外婆一辈子的大舅而今也已经当外公了,他有两个儿女一个儿子,儿子是自己求来的,四十岁才得子,宠得很。年近六十岁的大舅仍旧忙出忙进的挣钱,生怕儿子也有遭遇自己的不幸。他说他是小时候穷怕了,聪明一世勤劳一世,最后也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大舅喝口汾酒,淡淡的说,人走了才分到钱分到房有什么用,活着的时候没有享受到都是白扯。

据说,外婆被埋进了祖坟,与外公合葬了。我仍旧不忘外公出殡时外婆不出来相送,反而在那个小灰屋默然砖头叹气的样子,那个屋子现在尘土飞扬,日历仍旧停留在外婆2010年她搬上楼去住的那一天,只是那个祖屋不再人影攒动,那些围绕膝下的孩童也已经为父为母,在相似的微尘和阳光中重复着外公和外婆的故事。

200字的简介。

学院发来通知让我写200字的简介,我纠结挣扎了一整天也没写出来。经常会遇到这样的问题:200字如何能介绍一个人呢?

于是我分别打电话给几个很好的朋友请他们支招。其中师弟@smirk 的办法比较有用,他让我去找找我的微博简介、豆瓣简介,哪怕是飞赞简介也行哇。可是我知道,我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收获。

然后我决定找一些我曾经说过的简短的句子,师弟很快说可以用『用阅读杀死孤独』。于是我又遍寻我的微薄,大号小号一起找,终无所获。不翻不知道,一翻才发现,几乎所有的内容都是吐槽或者自嘲或者炫耀的句子。更多是作为一个同性恋的不安,而我的社会角色、身份,则很少被涉及。而这个被要求的200字,必须是我的一个整体的全面的介绍,同时,不能提到同性恋半个字。

年少的时候写简介,恨不得把所有的能拎出来的都拎出来,然后再叫卖一番。现在却知道所谓简介,越华丽越是经不起推敲。而功夫深厚的,往往字数不宜多,表意却丰盛。

最终憋出来200字,不谈自己,不虚妄亦不菲薄。谈专业,谈学术。甚至最想放上去的『用学术的方式充实自己,而不以学术的方式装饰自己』,这样的句子也剩下来。年少的时候看一个人最看重他的智商,年纪见长,却开始关注情商。

写完发给师兄,他三下五除二改了几个句式,复杂的长句被肢解,更平坦更直接,如同一个人的胸怀更平和更宽阔。

当然,在同性恋的世界,大概4个数字就能概括了,谁还有耐心去念完200字的简介。

出柜(3)

跟她认识应该并不能算偶然。11年底我给本科生代课,她一直蹭,然后在最后一节课结束的时候给我看她做出来的统计模型,我很惊讶。这才知道她已经保研,从外校保过来所以要笨鸟先飞一下。我甚至有点觉得被挑战权威的意味,忙说:“你这样是对自己揠苗助长啊!”时间一长,也就忘了。

后来她居然出现在实验室,然后就常驻下来。经常所有人都走光了,她还在加班,于是两个人也不怎么说话,默默为彼此作陪。某天我看她正在做一个模型非常费力,屏幕上的代码凌乱而散漫,我想她一定遇到了问题。我走去她的座位上,看了看果然是因为心急,然后很快搞定了。然后我们还有了一些简短的谈话,大概是一些心得体会,她感激的看着我,有些羞涩。

人与人的熟悉起来似乎也就是在某个冲破临界点的瞬间,然而这个临界点却不可预测。之后我们慢慢熟悉起来,她在我的带领之下慢慢放缓了做事情的pace,反而是上了正道。之后我又带她出去做访谈,彼此的默契也越高。我们最开始见面的小不愉快是乐观的序曲,我打心底里喜欢勤奋刻苦的人。有了更多的机会相处,其他方面也开始被提及,她开始在我的阴影笼罩之下全面生长,从专业到读书到电影,我们的爱好都很像,也很少有如她这样的年纪的人能有如此高的领悟力。

然后就渐渐的知道她更多的细节,比如她虽然是一个北京人,但是因为从小父母就分开了,她一直在破碎的环境中生长,而虽然本科学校离家非常近,她也宁愿住在学校,极少回家。

有一天她跑来问我,能不能抽一个周末跟她一起去河北的郊区拓片。拓片就是找还没有被保护起来的古碑,将其拓到白纸上,供研究供鉴赏,让无法身临其地的人也能欣赏,同时因为每张拓片的力道、纸张以及用墨都不同,每张拓片本身也有其保存意义,因此若是较珍贵的碑,其拓片的价格也不菲。对于可以拓展我之前视野的事情,我一般是会欣然前往的。于是有了非常难得的保定之行,每天先要爬近两个小时的山路到达存碑处,在山中的小寺庙吃斋饭,辛勤劳作,人的心情却极好,远离尘嚣。

这次拓片之行的带队人是她的父亲,我才因此有机会前往。晚上跟她父亲在同一件酒店,父亲提到多年来对女儿的歉意。从父亲这里我才有了机会看到另一面的她,她也有小公主的一面,懂事也多情的一面,而这些,在那个争抢GPA、出国名额以及白富美的学校中,是看不到的。

回到北京,我们的关系似乎多了一层默契。于我而言,那是对于她的了解更加深入和更加立体;与她而言,那是什么,我却并不清楚,但是我很清晰的感觉到有一些变化。比如她会经常叫我一起去看电影,当然清高骄傲的她绝对不会死缠烂打的。我偶尔会跟她一起去,她都会盛装出席,那是平时见不到的她。这才发现她其实是一个身材姣好,面容清丽的女生,实验室确实是一个埋没美女的地方。

到她本科毕业,我请她吃饭。她受宠若惊的样子。其间我问服务员饭店的围裙是否出售,答案曰否。饭毕走出饭店,她竟然从包里掏出来围裙,两人大乐。之后因为她上课挺忙,就很少来实验室了,我们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联系,偶尔吃饭。

生活的场景如此的细碎平常,然而与一些人的相处会安心会幸福,我想这也是缘分。

每个阶段我都有一个关系最好的师妹。于是同学戏称我是『段誉』,而我那个阶段最好的师妹就是『木婉清』,她爱他却爱不得,因为她是妹妹;他爱她爱不得却因为不能说出口的原因。

她某一天约我,看完电影吃完小吃了才告诉我是她生日。然后我们就从华星一直走,一路聊。到我生日的时候,她早早的为我安排要请我吃日料,送我藏书章。懂我者如她。小小的年纪,纤细敏感的心,做事却低调温柔。

这一天我们相约做了好多事情,到最后她送我一个钱包,价值不菲。然后我们一起去小酒吧喝酒,抽烟,闲适得可以。她还特意给我带了一包国外的烟,我们吞云吐雾,把酒欢歌,于是气氛到了才可以人生几何。

她:你知道XX太喜欢你了,我们私下交流过这件事情。

我:原来这件事情是真的。

她:她也挺不容易。她现在是真的觉得自己没希望了,才想回头试试前男友。

趁着酒劲儿,我给她讲了XX毕业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事情的原委,她这才恍然大悟。

她:你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单身?

我:貌似感情就是我身上最不可以被提到的部分。一提到,我的所有的成绩都瞬间黯淡。

……沉默……

我:其实我一直觉得我还算比较慎重的处理和你的关系,因为有XX的前车之鉴。

她猛喝一口酒,转过头去:那你觉得你处理得好吗?

我:我觉得处理的不错啊。比如……

然后我开始感受到焦灼的目光,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目光,里面包含着期待、埋怨、委屈……于是我心中的担心开始翻滚。她穿衣服冲出酒馆,挽救她那本来也就没剩多少的自尊。

我一直觉得我会跟她说,也许在她今年秋天出国之后,在QQ上跟她说。现在这样的情势,让我有点措手不及,防不慎防。凌晨的冬天清冷肃穆,黄色的路灯照着零星的雪花又化成了温柔。深呼一口气,冰凉到脚底,我突然间有了勇气。

我: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性取向吗?

她:蛤?什么?

我:性取向。

她显然是被吓到了,一直在确认,然后如同惊醒了般:“原来是这样。”

她内心的疑团终于被解开了,那些关于忽远忽近忽冷忽热的她无法理解的种种。不过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感觉,真好。

她说她这样的女生一直以来从不缺男生追,但是成长经历所造成的空洞却无人能补,直到遇到我才算是遇到了对手,我是让她想嫁的男生。她父亲对我也很满意,自从拓片行之后,她父亲给她快递好吃的,都是双份,默认一份是给我的。

她:如果给你几年的时间,你觉得你能喜欢女生吗?

我:我觉得,很难。于是我把小太阳的故事讲给她听,把小Q的故事讲给她听,甚至告诉她我前几天才见过小Q。

她:那你有一天如果喜欢女生了,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

她说,我跟她出柜的那个晚上,让她心中的那个崇拜的师兄突然间变成了普通人,再也不会觉得遥远了,她甚至说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看帅哥。

到了而立将至的年纪,很多谎言再也圆不下去了。挑选一些信得过的好朋友小范围的出柜,算是对他们的交代,也算是对自己辛苦『表演』的宽恕。但是遗憾的就是,在我跟他们出柜的时候,却并不能告诉他们我感情之所踪,在他们的理解中,那还是一种漂浮不定的文艺青年的状态,而非审慎的人生选择,就总觉得这条路还可以回头。

而关于出柜,本来是牙关咬紧绝不可能做的事情,而在第一次看到自己亲密的好友接受自己真正的样子时的关切和不忍时,才觉得原来出柜非但不可怕,对我来说,其实是超乎『常识』经验的愉悦体验。

 

28岁说(8)

今天又是『铁三角』见面的时间。春节前夕每个人都排的满满的,于是赶紧约在这个周四见面。今年9月就是我们认识10周年的时间了。10年的时间,我们用自己最好的年华见证和度量了彼此的青春。三个男生,都还是单身,从北京三个不同的方向聚集在我居住的小区附近,他们总是最照顾我。

今天的话题因为小宇宙同学买了新房,于是我们开始从房子的户型谈起,又到买房的利与弊,谈到这个国家的问题与未来,最后还就中国和欧洲进行了对比。只是对话一直在我和小宇宙之间轮回,羽毛同学坐在我们旁边若有所失的,并不多言,这并不像他。

羽毛同学应该是我们几个当中最优秀的一个人了,是我认识的人之中智商极高的人,同时语言天赋了得,歌也唱得非常好。但是他做人又非常低调同时又乐于助人,因此拥有难得的好人缘,也是我难得会发自内心钦佩又乐于接近的人。但是这些年,他披着光环毕业,却并未像期待那种可以步步高升,甚至,他连回学校都非常谨慎,总觉得自己已经离当年那些光环太遥远,提起都小心翼翼。对于我而言,是一步步的见证一个明星褪去光环的过程。

看着他蜷缩的困倦的表情,我突然很想问他一个问题,话到嘴边又有点胆怯,我想我当时一定是有点畏惧同时又有点得逞的得意的。我问他:『你是从何时接受自己其实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这个问题其实问的多余,我是亲看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的。我的提问,其实是在问我自己,我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就业又重回学校,被梦想被人情被爱情绑架,我的26岁到28岁的两年就是不断自我否定又不断自我审问的过程。然而,在这个过程中,是与非、对与错的意义已经彻底消解了。对于内在自我的探寻、内心的真是向往、当时做选择的原因的合理性以及存在问题部分的质问成为主要内容,愿意把自己呈现出来,同时贵在身边还算是有真朋友在提点在指路,才能有现在的感悟。

师姐在微博回复我:『否定了自己,基本可以等于全否了』。我却有这样勇气来面对全部否定的现实。21岁我决定考研,我敢;26岁我辞职回学校,我敢,28岁,我同样敢。随时都要有『一切归零,重新开始』的勇气,不管多难都要撑下去;不管是多大或者多小的错误,都要有勇气去直面去改变。然后就要坦然接受这样的选择所造成的后果,要有勇气以及能力来担当这样的后果。

关于爱情,我们绝口不提。我的旧患新伤,也只能藏在周遭喧闹的气氛中,随着烟尘在寒冷的夜色中落荒而逃。

小宇宙应该是决定不去上海找那个女生了。没有回应的爱情,即使是『真爱』,也让人心生疲惫。谁可以强大到在心力交瘁中去爱,谁可以对着自己的回声以及想象谈恋爱?那个『不再让你孤单』的故事,在新的新一年开始的时候,在一个偌大的城市买房子的宏大愿望中,被击碎了。但是这一切的发生却并非硬生生的转变,只是那么柔软的一个阳光撒满屋子午后,心突然一软,那种迷恋就好像成为了昨日的柔情,不再那么令人眷恋。

回到家,微信群里小宇宙发来『梦想不是用来放弃的』,群里一阵沉默。

谈到梦想,我们都有点措手不及,却又无可奈何。以梦想的名义生,以现实的名义死。然而,28岁的我们都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是的,这样挺好的。只是,总觉得身边缺了一个人。

那么,且等我归来吧。

28岁说(7)

2012年的春节,我一个人在家反思我所身处的人生阶段。在之前的人生中,我一直以『进步主义』为鞭策自己的终极目标,每天都给自己排的满当当的行程,催促着自己向着『更好的自己』进步。虽然所选取的路径与小资书店的心灵鸡汤或者经济管理类书籍有较大差别,但是本质而言,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在之前的人生阶段中,我求知识求真相求进步,并一直以付出最大的努力或者做到最好为自我期许。而在我走入28岁的时候,我是希望我能对一直自我要求的方式进行一种反思,我想在即将进入的身体状况开始衰退的阶段里,我的人生应该以应该跳出『进步主义』的框架。但是那具体是什么,我却并不知道。这近一年的时间之中,我仍旧过得辛苦。辛苦是自找的,不该抱怨。生日的时候念姐为我唱《走钢索的人》是对我的褒奖,却也是读懂。

21岁我拥有自己的第一个博客。我写字是寻找共鸣,找到能读懂的人。然而在28岁,我仅仅写字仅仅是希望能为我的人生做一点浅尝辄止的记录,当我开始写『察言观色』的时候企图心就更加大了,我希望我能超越我的个体层面,把我周遭的朋友以及跟我在某些层面共享某些共同身份的人的疼痛记录下来。我并不知道自己完成得如何。很多时候也会犯懒,有好多写好了主题以及开头的文章成为烂尾。

所以这个生日过的其实并不容易,我并没有完成自己在春节时期给自己布置的作业。在生日之前,我陷入了极度的焦虑之中,甚至出现非常严重的失眠,也写过几篇极度情绪化的博客,还把QQ签名改成了『loser』。关系很好的姐姐说我不是loser,我应该改掉。可是在我内心的认定中,我是彻彻底底的loser。最大的根据就是,我所信仰和依赖的价值体系,在我的28,失效了。

我记得我刚从广州辞职回京的时候参加一个聚会,有人看我的手相,说我的事业学业都会很厉害,相比而言感情就很不顺。事实上我从没有怀疑过我的事业心,在经历过某人的离世之后,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要从一只『花蝴蝶』变成一个靠谱的人。在这点上我应该完成的还不错。我也因此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事业心。因此我在学生时期非常刻苦,工作了之后也是对工作恪尽职责,凡事以付出最大的努力为己任。当然也算是取得了一些成绩,受到了一些肯定。但这些都不能代表全部。每天的生活是我自己来过的,我知道自己在现在的生活中已经失去了获取开心的能力。对,我不开心。为了取悦人而努力真的很累,而那不是我要的生活。

昨天跟师兄聊到未来的生活。师兄这几年虽然一直在象牙塔,但是人生状态却变化很大。我们从2009年认识到现在,彼此都一直看着对方的变化与成长。他说他毕业后想要去一个小城市。这件事情在几个月之前我们谈起时,还只是一种意向,而目前这个意向越来越明晰了。在他做博士论文期间他阅读了大量书籍,他也清晰的看到了目前国内他的学科之中所存在的问题,而大多数问题其实都是基础问题,并不难解决,缺乏的是耐心以及时间。他说他未来就把这些基础问题自己都深入下,在孤独的独自做学问的过程中,他找到了他未来生活的踪迹。

所谓的『优秀』与『标签』,都是一个综合体系之下的不同言说。为了『优秀』与获得更多的『标签』,我们做了多少不得不做的事情。身为一个对自己的性取向诚实,以及未来要更加诚实的在更多的维度来面对简单生活的人,我想,我们要做的,也仅仅是放下这些对于『优秀』与『标签』们的贪念,做一些真正自己想做的事情。当然我嫉妒的是,师兄已经找到了他的领域,他从来就是一个为自己而活的人。而我却没有。这也是在未来的29岁、30岁所必须要诚实、自省以及更加努力才能有所进步。

所以,我愿意改变一下目前的状态。为自己的人生寻找一些新的可能。当然对我来说,各种各样复杂身份的绑架已经让我无法喘息,而这样的身份又是我最大的难题。我也必须要直面才能解决。

所以,28岁的我认为,我的『事业心』并不是企图获得更多经济资源与社会地位的事业心,我这几年的奔忙与辛苦只是为了能给我自己交代。我并不后悔当初自己的选择。当然想明白了就要去做,停留在想明白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28岁,我最大的收获就是要把自己身上的『理想主义』与『文艺青年』的标签撕掉,我要接地气的生活,脚踏实地的面对生活。这其中包括要在渐渐的淡出目前的团队,若是去公司就明码标出自己的价格,从经济上来给自己增加一点安全感,若是决定做学问,那就踏踏实实的做点事情,花拳绣腿花枝招展或者自欺欺人的东西都不放在眼里,要争取出国交流的机会。

感情的事情却是我心中不可被触及的一部分。我跟潘帅说,不管我在目前的位置上做得多好,受到多大的肯定,然而一提到感情我就输了。我很喜欢的电视剧《一年又一年》中陈焕说过差不多同样的话:“平平,咱俩的关系,是我这一生当中最大的失败。我们离婚那么久,我出了那么多书,平时别人对我那么尊重,可是一旦涉及感情这个问题上我马上就完了。”有时候跟大家在一起加班,听到此起彼伏的电话响起,每个人都有另一个人惦记着,哪怕我一个人到处出差,在经历了飞机的颠簸后在深夜的北京都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我报平安的时候,我才体会到自己人生的失败。眼睛长在头顶上有什么用?曾经有人喜欢你喜欢到自杀有什么用?现在还是一个人生死无依。我这才体会到所谓的『亲密关系』的意义,也从心底想要有一段平静的相濡以沫相互扶持的亲密关系。这是我在真正经历过近两年的感情,又经历了近两年的单身生活之后,发自内心的渴望。

某一天我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是蜷缩在床角睡觉。旁边没有小Q。我那么熟悉他的身体他的气味他的一切,可是我们还是分开了。我身边如果躺着是别人,可以是任何人,却不是曾经融进我生命中的小Q或者小太阳,任何人与任何人的区别是什么?我的人生难道就是要在不同的阶段去熟悉不同的男人的身体、气味与作息习惯吗?那我要说,不,我不要这样的人生。

可是对于这件事情,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去想。也不是没有遇到好的人,但是总是没有那样的冲动去在一起。在一起这件事情包含着我对于自己以及未来人生的理解。除了小太阳和小Q,我想不到可以跟谁来共同谱写未来人生的序曲。并不是非要活在过去回忆中无法自拔。而是在这样的年纪,谁都是盛着满满的过去走到今天的,对于一段新的『亲密关系』,我并不是失去了爱的能力,而是失去了爱的冲动和热情。身边的朋友也是散了合了,单身的要么越来越自恋要么每天肉欲横流,我越来越怀疑我自己真的会一辈子一个人走下去。

事业与爱情都可以很玄,你永远都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亲情却不是如此。母亲的母亲去世了,自此,母亲变成了孤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受了委屈没有人可以说,而我除了那些虚荣的光荣,什么都给不了她。就连时间,我都如此吝啬。

在众多的角色中,从前我最想做一个成功的人,后来我最想做一个爱情美满的人,现在呢,我发自内心的想做一个好儿子。我从来没有如此深刻的去体会过亲情,尤其是在中国语境下的亲情。在那么多不靠谱的事情仍旧不靠谱的大背景下,我希望我至少可以做一个合格的儿子吧。至少要有一个角色是要及格的。这是对自己的最低要求了吧。

28岁,要做一个诚实、博学、健康、有能力的人,最好再幸福一点,活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