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岁说(4)

『家』

在家睡到自然醒,醒来却丝毫不觉得孤独,阳光洒满我的写字台,我揉揉眼睛,恍如梦境般的反应过来,我在『家』。

这个『家』,我生活到18岁;在后来的人生里,这张属于我的床和写字台我却经常缺席,每年加起来都不到一个月。再后来,这里成了『父母家』,北京的那个租住的温馨凌乱的小屋不是家,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家。

我再怎么看不上的人,都有一个『家』,柴米油盐,锅碗瓢盆,眉来眼去,嬉笑怒骂,人来人往,那是家。我没有家。

起床看到熟悉的客厅,安静慵懒的沙发,没人。我打开手机,欠费,与世界失去联系。这一刻才觉得不需要再追赶,遥远的那些勤奋啊上进啊,不管有多大程度是做给别人看的,此刻都可以不在乎,因为,这里是『家』,即使懒惰也没有人会怪你;即使不优秀也没有人会嫌弃你。于是越发觉得自己的所谓『勤奋上进』也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的牢笼,一种无法驾驭自己生活的恐慌感,是出于畏惧才强装出的坚强。

坐在马桶开始缓慢的放松,眼前是母亲贴的便签,第一行是我的乳名,落款是『妈』。我想她一定在一年的365天之中都在念想着可以写这样的落款,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却常年不在身边,硬生生的剥夺了她在便签上写这样落款的权利。便签上写着中午吃饭的时间地点,我一番磨蹭之后前往。手机欠费,没有网络的日子,真心好。

 

味道

刚走到奶奶家门口,有车堵住我的去路,车上下来的那个人我很熟悉,是这辈子第一次教会我『小鹿乱撞』的感受的人,以至于我在今后的人生里面,总是在找这样的一种模糊的感受来附和某个盛夏午后我们手牵手的感受,他的脸型,他的体毛,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他的味道。

他朝我一笑,问完我何时回来的之后,第二句紧接着:『找到对象了吗?』如果要是在北京有人这么问我,我肯定心里嘀咕『关你P事』然后扬长而去。可是面对这个人,我只能是把习惯的思维方式硬生生的塞回去,所有的场景都在提醒着我不能以惯性思维来思考,于是在想他期待的回答该是什么。但是我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出来,于是各种打哈哈应付。这个国庆,小学一个班的同学有3个要结婚,大家都卯足了劲儿要娶媳妇儿。他又问我会不会在那几个婚礼出现,我回答份子钱都会上,但人就不出现了。他一定无法理解我只能把时间丢给家人,然而我现在的身份却让他必须接受这样的想法:也许文化程度高的人有他这样做的理由吧,尽管有点怪。这也成为我的长辈们的几乎惯常的想法,于是我也就顺理成章的将其当成逍遥法外的借口。

半年前回家参加发小的婚礼见到他,他带着新婚的妻子,还如同十年前一样瘦;今日一见,肚子已经隆的老高。他说那是结婚的附带品。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跟我说的了,于是借故走了。也许是我的鼻子退化了,我再也没有闻到他身上那种特有的让我迷恋的味道。

 

温度

一个好汉三个帮。小时候无意之中写下的故事,可能之后所有的波澜壮阔的人生都无法超越。我有几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分别是小天、小彬和小年。其中小天只大我20天左右,然而在满月后我们就见到,他那时候就表现出大哥的气势,直接从我手中夺去我心爱的玩具,这个典故被双方的母亲时常提起。小天去年结束了一段9年的感情,然后跟另外一个新认识的女生闪电结婚,成为我们中间最早结婚的人。小彬和小年两个也都一直贯穿着我的童年、少年时代。最过瘾的时光就是四个人可以凑麻将,也可以凑双升,那些年,我们把多少时间扼杀在麻将和双升中啊。

晚上九点接到小彬的电话,我正在姑姑家。他说他来接我,然后一辆白色的宝马出现在我姑姑家门口。他家境优越,却一直活得非常不开心。我知道他一定是找我有事,也不敢多言。到他自己的住处,他端茶倒水点烟之后,坐在我对面,开始沉默。这是我们的相处模式,任凭口中吐出的烟在空气间升腾,再散去,就够了。

当我仍然沉浸在多年相处的默契之中的时候,跟他开始说话了。他一口气说了四十分钟,我只是听着,听他的这些不如意的人生。在我看来,一个28岁还不到就可以有自己的公寓还开着50万的宝马的人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呢。可是他一边说一边叹气,把我也说得真的觉得他的痛苦是如此的痛苦啊,可是,可是我仍旧只能旁观者般听他吞吐抱怨与烟雾。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社会规则与人间尘埃,早就被我一刀一刀的从我身上简断了。可是,可是我要如何去宽慰这一颗如此真切的哀愁的心呢?

他说完,又接着抽烟,一支一支,夜已深。

接着我们打电话叫来了天和年。四个好朋友半年不见。天的妻子最近在预产期,但是听说我回来了二话没有就过来了。四个人坐在麻将桌上开始发呆。然后重复刚才的程序,抽烟,诉苦,聆听,然后重复沉默,烟雾升腾又散去。

接着天开始说话了,以他一直以来的大哥的态度和语气。但这次他的开场白却有点针对我,『我知道宋同学说的肯定有道理,可是关于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他却不懂,所以你必须听听我的意见』。我已经天然的被他们当做『外来者』,已经不属于生我养我的地方,并且他们也不在意那些『成规』来要求我,他们允许我逍遥法外。但是显然,我的意见已经没什么权威性,对他们而言,我的意见更像是『专家意见』:听听即可,做决定的还要是自己啊。

问题谈完,四个人又恢复沉默,喝水抽烟上厕所。十一点,我说散了吧,没人理我;十二点,我说散了吧,没人理我;两点了,我说真的不行了困死了散了吧,这时候大哥大天发话了,两点半就散。他的娇妻一个人在那个偌大的房间等着他,他却仍旧不舍离去。那时候我才感受到那些细致入微却沉默无言的情感纹理的来路,这样的友情,夫复何求。

可是,可是我知道,除了喝水抽烟上厕所,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但是时针它如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一秒一秒认真的走着。眼前的这几个人还是坐在麻将桌前,不打麻将。

这个月底,天就要当爸爸了,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心情,下次再见,我们就彻底不同了。不仅仅是有人开始进入了新的人生阶段,新生的生命也许带给我们的沉重感远比我们能包的红包重很多。下次见面,我们就要变成叔叔伯伯了。

下楼我无意中说了一声『好饿』。十月的天气已经有点冷,小天说他刚买了『美味肉绒面』,那是一种标着产于上海但却只在家乡能买到的方便面,我婉拒,他们几个生拉硬扯着将我拖到楼上。一进门,小天就脱去他的上身衣服给我们在厨房忙活,我的思绪马上回到初中时候我经常在天家过夜,我们经常半夜洗完澡一起赤裸着上身做方便面吃,青春期的时代我们藏着生命力最深刻的秘密。半夜三点,四个人坐在书房的地上吃着『美味肉绒面』,彼此无言,方便面的香味充满着冒着热气的书房,吃完就悄悄的穿过客厅出门滚蛋,在客厅的那一边,天的娇妻也许在骂着我们吵醒了她,而我们的唐突之下却隐藏着年少时期最无法磨灭的习惯。而在我们下楼的时候,却仅仅是轻轻的摆摆手。

午夜的空气清澈而冰凉,远处的中秋明月将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口中呼出的热腾腾的气还带着方便面的味道,我想,也许这样的夜晚将绝版了吧。

28岁说(3)

故乡

我想,过几年我所出生和度过童年的地方都会消失。

和中国其他城市一样,我出生的城市也在迅速进行其着其城市化的进程,然而伴随着我成长的印记也会在不久之后消失于无形。上大学的时候,每个五一、国庆长假都会回到家,对那时候的我来说回家是充电和疗伤。在此刻所处的28岁,我的回家却是尽孝道的方式,在迅速城市化的大背景之后,是我的即将到来的『而立之年』,父母的『知天命之年』以及爷爷奶奶的夕阳之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在这样的年纪要面对的是这样的大背景,而在熟悉的泥土气息、傍晚时分焦化厂释放的有毒气体以及我踩踏过的每一片石砖以及攀爬过的每一片瓦沿都消失之后,我的至亲也会在我的迅速老去的进程中进入他们生命晚年,再次回来,故乡应该已经是他乡,没有了熟悉我的人,也没有了我熟悉的景物,人生如同一粒微尘。

对待拆迁的态度,我的亲人与我的朋友却与我大不相同。在我这个需要用旧景来凭吊我逝去岁月的人看来,过去是最好的;而生活在那里的人却期待着变化,期待着地铁通车,有更多的大路大桥,以及更多的名品品牌可以进驻。也就是说,对我来说一年回家一两回,家乡是『消费品』;而对于他们来说,家乡却是每天不得不面对的真实,而在我的『哀叹』之下,他们惶惑的看着我,深表不解。

再过几年,横贯南北的地铁的会通车;再过几年,徜徉的大湖会被填平一半;再过几年,那条母亲河将彻底没有了水源,而其上将会架起更多的桥;再过几年,这里将没有稻田没有秋天飞扬的谷场。

 

故事

去年爷爷过80岁大寿,家人却生怕打扰我忙碌的学习工作,甚至都没有告诉我。奶奶也总是念着,他也已经是七十几岁了。他们这一辈人,经历抗战,经历过内战,也经历过大跃进、文革、改革开放,处处却仍在落在『营生』这两个字上。对于老百姓来说,不管什么样的时代,谁的天下,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奶奶居住的村庄就要拆了。小时候,奶奶住在『城里』,而且是在繁华的西街。在爷爷和奶奶的小时候,『城』并不多,一个『城』周围围绕着大大小小的村庄。在黄土高坡上,远远近近的人却操着不同的口音的方言,人们从方言来判断这个人是哪里人,而『城里人』总是要高上一个档次。这个『城』与我们今天所理解的『城市』不同,也不是我们今天看到的『皇城』北京城,据我奶奶说,在遥远的几百年前,太原府附近的城其实并不多,她记忆中的有『晋源城』、『榆次城』、『平遥城』,现在举世闻名的『平遥』幸运的留存了下来,其曾经举世显赫的金融地位再次在世界上风生水起,而那些已经消失的,却很少被人们记起。

爷爷的祖辈曾经为官,在当地有一定的影响力。爷爷曾经给我讲他小时候如何的作为一个少爷在偌大的祠堂里旋转,如何进进出出于大宅大院之间,而在日本人打进山西的时候,他的爷爷又是如何为了保住宅院与庙宇与日本人斗智斗勇的。以前一直不信,知道后来看到各种证据,才算是真的信了。作为一个诡计多端的小人精,真心无法相信憨厚老实的爷爷居然有那么丰富的过去,而宁愿相信那一张张匾额上的题词与家族记载。

这次回家,哪里也没去,就杵在奶奶家和姥姥家听他们讲他们的故事。他们的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都在这里,他们的故事我从来都没有任何耐心去倾听,而在听了那么多人的故事之后,倒是真的很好奇,我的祖辈们,他们的故事从何而来。

反倒是早已过古稀之年的他们,对几十年前发生的事情的记忆之清晰让我吃惊。而人到了这个年纪,因为没有书写的能力,通过言语来讲出自己的故事算是最得心应手的。以前不喜欢听爷爷奶奶唠叨自己的事情,现在却恨不得拿录音笔录下来。只有那些飞扬的表情提醒着我他们曾经跟我一样踌躇满志,可是他们的历史却鲜有人关注。

这个古老的城市曾经有过及其炫目的辉煌时代,在世事更迭的人类社会,每个城市都有他的剪影,生活在其中的人是最鲜活的剖面。在沉睡了几十年之后,这个城市又开始大刀阔斧的进行着她的新的塑造。而其间的人和其间的事,必定最深刻的反映着正在发生着的中国。

写了那么多的人故事,真希望自己在羽翼丰满之后,可以写写我的这些至亲的人们的故事。

Re:写不完的信

小跳,你好:

我能猜得出你码这些字有多么的不容易。所以当你选择给我写这些字,不管所有的原因真正因为我的那个有多么的不值一提,对我来说多还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在你出国后,国内仍旧在上演着各色各样的声色犬马,保钓事件升温却在918之后热度渐退,我们的话题中也许少了很多情情爱爱,更多的时候我们可能是在讨论中国好声音中究竟谁唱的好。比如我就很喜欢王琪玮胜过多亮。等你回国之后你会发现你可能跟仍旧在这里生活的我们脱节了。这就是我从广州生活一年之后回北京之后的感受。为什么我曾经熟悉的圈子都面目全非?好像有新的人取代了我位置,而游戏规则对我而言也已经陌生。重要的是那个曾经说要爱我一生一世的男朋友,已经跑到别人的床上去了。

可是,我却只能咬紧牙关。在我人生当中第二次最低潮的时候,我是清晰的记得,谁陪在我的身边,谁又在这个时候弃我远去。我跟自己说,这是人生的课程,这是必经的修炼。

21岁的时候,我开始准备考研,发誓要从成为一个身边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的想象力之外的人。我记得我在考研论坛看到一个师兄说:“不要沉溺在自己青春期式的自怨自艾之中无法自拔,以为自己短暂的人生有多么瑰丽、多么的与众不同。”那时候我以为那是一条绝路,就跟我毕业旅行去爬华山那样,怕不上去就摔死算了。但是这么多年之后我完全认为那时候的我是疯了。人生路这么多,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给逼死?豁达的有智慧的人懂得的是化解,而不是硬碰硬。

执迷于所谓“爱情”,28岁了,坦诚讲,是自己伤害的人更多,伤害别人更深。比如跟ex,我自己做的就相当不好,纵使我今天百转千回万般不舍,对方终究已经move on了。最终感情就变成了一个人的修行。孤独也好,喧闹也好,都是沿途风景。你终于能收获的只有自己的成长。

关于过去,我并不想去问对错。我想你们都是神的孩子,而上帝如此偏爱你们,给你们那么好的亲情来让你们在人间受尽宠爱以及责任的鞭笞,又让你们在年轻的时候去遥远的远方来看清近处,那些曾经咫尺的近处,此刻如天涯的心情你要如何描摹?

不管你如何觉得身陷绝境,或者情感无依,你都要告诉你自己,若是无法建设一个完整的坚固体系的自己,则绝境永远是绝境,你渴望的感情你也永远无法到达。尽管,即使你修炼好了,也未必能到达。在那之后,我也无解。可是我有信心。那么窄的人生路都走过来了,剩下这些,算什么。

你说呢?

我还是等待做你的好朋友的,但是您能不能不要让我等那么久啊?

宋某人

原文为回信,经对方同意回信发表于本人的博客。

基友腐如是,腐女奈若何?——继续唱“反调”谈“认同”

看了冉迪老师的评论《来唱反调:爱,其实是有性别的——说说同志电影的“自我认同”》一文,我也按捺不住来谈谈自己的想法。

从『我们』说起

在看之前,我在想,一个20分钟的短片,能承载多少的内容,可以表达多少属于『我们』的声音?

当我们开始讨论『你们』、『我们』、『他们』的时候,在语法上据天然区别出不同的人所站立的不同立场。就好像对面的这个人,即使他跟你是一个国家,一个省份,甚至是一个班级,你可能还是会觉得他不属于『我们』。在『我们』这个词的预设中,我们带有相当深切的认同感,然而认同本身却是复杂并且具有深刻的历史渊源的。比如,种族,民族国家,村落,或者亚文化——犹太人在被屠杀和流亡的过程中国确认认同,而最初期完全由移民组成的美国则担心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文化的移民缺乏对于新的共同体感,而自由女神则成为一种替代性的认同方式:这是一个人人平等,人人可以怀抱梦想的,自由的国度。

说到这里,我们就需要探讨下,同性恋的自我认同,与同性恋的群体认同,与社会对于同性恋的认可,其实是完全不同的几个维度。我们在《爱在水中央》之中,看到的大部分是一个性向不明的男生与另一个非常明确的男生之间的故事,最后他们在水中央接吻,爱情之圆满。但是,我想说的是,这并不应该是全部。

自我认同与群体认同

在中国大陆的国情中,在新千年的语境中(也许新千年已经成为一个很老的词),自我认同要么是独自一人完成的,要么几乎没有什么障碍,自我认同发生的很好。把人『掰弯』这样的事情也许是很多人的梦想,但是我是绝对不会去做的。我想,《爱在水中央》应该很难承担去解读一个人内心心理变化的复杂过程,限于篇幅,一个人内心遇到的挣扎、禁锢、文化藩篱、传统责任等问题在阐释中被弱化了,然而情节的呈现,靓丽的外表,华丽的颜色成为最大的卖点。

可是,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去关注一个人从不能认同自己到接受同性爱的关系,难道只是为了阐明,爱情无性别的界限?但是爱情果真没有性别的界限吗?我们看到,多少境遇性的同性恋者,在到了结婚的年纪之后,抛弃同性恋关系,进入婚姻状态。(参看韩国电影《REC》)

即使一个人在他少年的时期接受了同性爱的关系,然而爱情也终究不会是最终的救赎之路,爱情只是关系的开始。

从另一个角度讲,群体认同需要个体的彼此认可,帮助一些独自生活的同性恋获得群体的支持,让他们从孤立无援的自我挣扎中走出来,这才是社团的意义所在。我前几个月有幸到达北京同志中心、爱白在北京的办公室,看到有些志愿者在为之努力,我想他们是功德无量的,因为一个人毕竟只能是一个孤立的岛,而获得了群体的支持之后,一个人所面对的问题就会变成一个群体的共同问题,多元的价值观下,一个人的解答方式可能也会更加多元。其实归结点也仅仅是,能否让一个人,在暂时无法改变的社会大环境之下,借由群体的能量,更自信更有尊严的生活?

华语电影中的同性恋消费

对于同性恋的消费由来已久,不管是在文学作品中,还是电影作品中,对于同性恋的消费都层出不穷。在港片最辉煌的时代,『基佬』通常都被呈现为一个娘娘腔的配角,他通常都是被人拿来耻笑的丑角,再后来的《美少年之恋》等影片中,同性恋的生活开始进入人们的生活,以美少年来载体,人们带着猎奇的眼光进入大众文化的消费过程;而在日本,则有以『同性恋』为主题的文化产业链,其中以动漫为主。

说到电影,台湾电影《十七岁的天空》看成同性恋主题华语电影的典范,在电影中,台北简直就是一座腐城,在同性恋的眼中,同性恋简直无处不在。这部电影在商业上获得相当的成功,女性、同志以及女性的男朋友们都成为座上嘉宾,这部电影以其轻松搞笑的风格,拉家常的叙事风格成为『爱情电影』,以同志主题为卖点,却绕过狭窄阴暗的同志主题本身来歌颂生活的美好,来谈论『爱情』这个大主题,天下谁人不恋爱?

在西方国家,有些政客为了拉拢少数群体,则以改善同志生存现状为卖点来吸引同志群体的支持;有些聪明的歌手也以拉拢同志群体为一直以来的策略,某些商品则专门进入同志细分领域,他们都深知,很少有如此消费力高,有品位,有传播能力,以及高忠诚度的客户消费人群。

可是,消费的人,通常都不是『我们』。『消费』与『被消费』显然是有阶级划分的。就像四爷在台下听戏不重要,台上的陈蝶衣唱的动情,那四爷才是真正在消费的人。很多时候我看非同性恋者在描写同性恋的时候,会觉得别手蹩脚,你看看关锦鹏电影里面对于同志的细致入微的刻画是为何?关导演所做的事情不是在想象同志境遇,他所做的事情就是在将他自己的故事,那怎么能讲的不好呢?

可是,当我看《爱在水中央》的时候,却一直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受。这么美的画面,这么帅气的演员,却没有在讲我的疼痛,却好像是在营造腐女的耽美梦。如同听戏那样,曲终人散之后,听戏的人继续妻子孩子房子柴米油盐酱醋茶,演戏的人台上台下演着的却是同一台戏。

给飞赞的题外话

以飞赞的能力,做拍短片这样的事情,其实很难得。我们生活在这样的时代,越来越多的渠道发出我们的声音,以此促进的应该不是『我们更愿意变成同性恋』,不是让飞赞站友更好的认同自己的同性恋身份,我想飞赞可以以自己现有的清新明朗的身份来做更有社会意义的事情,那就是跳出来去让更多的人认识同志,接受同志,争取更多的社会资源。说明白了,当前我们最需要的不仅仅是被自己认同,被那个我们爱的人认同,我们更加需要社会的接受度,使得我们在生活、学习、求职、工作之中能拥有更多的正视,而不是戴着有色眼镜。而飞赞有这样的能力的时候,应该承担起这样的责任与功能:告诉社会一个正常的同志人生。

最近有机会看了不少BBC(Channel 4)对于英国同性恋历史的反思过程,正视英国发展过程中的弯路,尽管英国国内恐同的人仍旧不在少数,然而从不同的侧面来反应同性恋的人生,将好的榜样宣扬,将曲折的历史反思,每一集看了都让人动容。关锦鹏导演的纪录片电影《男生女相》也从自己的成长历史来讲故事,让我看了之后非常动容,尤其是其母对着镜头的一段话。这样的电影其实挺多的,这些让更多的人了解同志群体本身,而对于同志成长过程的发掘,也许对于一个同志的自我认同历程,会有更好的共振与示范作用,从而也可以促进同志亚文化在社会中的接受程度,让同志可以更好的在中国过有尊严的、有质量的生活。

((参看电影:《莫里斯》(1987),《迷情站台》(2007),《石墙风暴》(1995),《米尔克》(2008),《王尔德》(1997),《英伦性丑闻》(2007),《英国人在纽约》(2012),等。)

定性之眼(2):移动互联网是什么?

当我们谈论中国的时候,通常都会谈到北上广深,2008年的北京奥运,2010年的上海世博以及广州亚运,2011年的世界大学生运动会,这四个城市以他们的经济实力充当着飞速发展的中国的门面。可是这往往是误会。以中国幅员之辽阔,人口之众多,哪里是这四个城市可以代表的呢?

近几年因为工作的原因,走了中国不少的城市,尤其以二三线城市为多。我的老东家以地产商之眼光看好中国二三线城市的未来发展,去年底,我也有幸为某国内大型电脑品牌做项目,深入到西南三四线城市进行调研,所到之处所见到的中国与封面北京封底上海的中国截然不同,于是去年年底我在外教课上做presentaion的时候一直在跟外教说:中国不可以被北京代表,而一个正在迅速变化、转型以及呼唤更好的信息资源的中国广大二三线城市,才是一个真正的中国。

所幸的是,中国二三线城市遇到了移动互联网的时代,使得他们与他们生活的国家,他们生活的时代,贴的如此之近。

在访谈了近十个用户之后,项目负责人给我发了一封邮件,里面是所有放过的人的资料,然后他发短信问我还缺什么人。我仔细的看了表,我说,我们还缺农民工。不出所料的是,他马上把电话回拨回来,很不解的重复着最后的三个字:农民工?我很肯定说,对。

作为一个一直以来就职于跨国大公司的他,并且他还是北京人从小都生活在北京,是无法理解想移动互联网App这样的东西,能和没什么文化的农民工扯上什么关系的。但是以市场的角度看,他们虽然可能使用的是不足千元的手机,但是那些手机也是使用安卓平台的智能机,他们毫无疑问是移动互联网的成员,也毫无疑问应当被重视,被倾听,被理解。

然后让我们来给这个人贴一些标签。

基本

男,91年,职高学历,某高校保安,成人高考就读中,目标是拿到学位后考取公务员。

手机

魅族,安卓,2010年,3k+。智能手机(安卓、iOS、WP等)拥有率并不高。下一台打算存钱买iPhone5(认为信价比不高;太酷了,简直就是万能机器。)

PC

有PC,使用PC管理手机,居住环境无WiFi。同屋5个人,有3个人有PC。是否有PC成为影响其信息观念的重要因素。

话费

每月话费30元,数据流量20M。

电子商务

使用京东给手机充值(比买卡便宜将近一块钱),非常喜欢京东(服务好,物流好,退款方便),会在京东账户充值(每次约300-500元;原因是U盾使用太复杂)。

手机使用

手机QQ+掌上百度。对于这个人群来说,在桌面互联网强势的大品牌依旧强势。

其他App使用混乱,如用了UC影音(而非QQ影音);掌上百度(而非QQ浏览器或者UC);自称信息需求较高,装了百度百科、百度新闻的App,认为专业,同时装了读者、青年文摘的App;听音乐使用QQ音乐;装了一堆省电的App,等。最担心通讯录丢掉,因此尝试用过手机助手来帮助其保存通讯录。

付费态度

曾经为网游买过点卡,但手机游戏不玩复杂的,不付费;不会为阅读付费。

我试图做两个投射实验,但被访者都无法配合发挥想象力。对于很多使用行为都有矛盾之处,但我认为并不是出于故意欺骗,而是确实不懂得如何更好的使用互联网以及移动互联网。有些学者认为农民工群体是『被动卷入』移动互联网,但是其实事实上并非如此,他们非常主动的想要进入到移动互联网之中来,想要更多的获取资讯,更省钱的生活,尽管他们的知识能力、信息能力常常不足以支撑他们的行为。

还有一个信息与我设想的不同。我本来以为对这些在异地打工的农民工来说,手机应该是极其重要的终端,但是其实并非如此。以被访者为例,他很少使用手机打电话,发短信,来与别人保持联系,对于移动互联网,他也仍旧是停留在互联网的延伸行为之中(聊QQ与看新闻),其他的更为适合移动的行为他们则并没有能力进入其中。举个例子,他装了微信,但是因为没什么圈子在使用,他也没有怎么使用,如果要是需要发短信的时候,他会上手机QQ来发送信息。尽管他并没有将手机使用成交往工具或者信息工具,手机对他来说也确实没有起到非常大的作用,然而他还是认为没了手机几乎不能活:“没法想象没有了手机的日子。”

在互联网公司对这样的用户有一个特定的称呼,叫做『小白』。然而不管有多白,他们也已经进入了移动互联网时代,并且渴望移动互联网的福祉能够降临在他们身上。

 

定性之眼(1):移动互联网是什么?

从2009年介入到移动互联网的研究之中,到今年已经算是一个老手了。在2009年,大多数的人都还将手机看成互联网的延伸,然而在2012年再看这个观点就会有点好笑:你看看人们对于手机和PC的依赖程度就知道了,更多的时候情况可能是这样:手机与PC各自承担了不同的功能,同时,经由移动运营商以及政府的网络搭建,智能手机终端的普及程度越来越高,而以iPhone为代表的新一代智能操作系统又将智能手机的使用门槛降低了很多,因此越来越多原本只可能在PC实现的功能被移植到手机上,并且一旦被移植之后就有固化的趋势。而今,手机已经从传统的短信、电话这样的人际交往终端变成个人移动信息终端。手机不再是传统桌面互联网的延伸,到我们所生活的2012年8月,中国的手机网民以及超越通过PC接入互联网的网民数,成为互联网第一终端。(CNNIC,2012年7月)

我本身是从做数据出身,在数据分析的过程中所认识的移动互联网,是百分比,是平均趋势,却很难抓住细节。2009年曾有机会参加了近20场手机用户深度访谈,以定性的角度来观察手机之于真实的社会人的意义。现在必须承认当时自己水还太浅,诸多发掘仍旧停留在异常感性的层次。最近有机会访谈诸多移动互联网的创业者,同时又义务帮一个公司做一些用户访谈,两方面都得到了不少的信息,从开发者运营者到用户,每一个节点都有非常有意思的事情。然而,用户所描述的他们生活中的手机与移动互联网,有很多是我所想都没有想到过的。即,你以既有生活经验去观看和想象这个世界的时候,也只能发展出既有的逻辑而已。因此最近虽然非常辛苦,甚至牺牲了周末的时间义务做访谈,我也是乐在其中。常识这种东西,是阅历的必然组成部分,而且借由这些访谈,我也开始重新勾勒自己的学术地图,甚至是社会脸谱。

那么,定性是什么呢?古人云:“无规矩,不成方圆。”西方的管理学则强调不仅要“Do Right Things”,同时也要“Do Things Right”。定性就是一种“Do Things Right”的方法。从社会科学的研究方法来看,实证主义(认为世界是可以被认识的,甚至证实真伪的)主要有定量与定性两种路径。定量呢,简而言之就是数据,凡事以数据为支撑,尤以美国主导的西方社会科学为代表;定性呢,很可能是无法辨别好坏,也无须辨别好坏的,常常用于探索未知现象的成因,挖掘事物的内在逻辑等,现在常用的方法包括深度访谈、焦点小组座谈会、民族志等等,每种方法之中又有不同的技术可以组合运用。现在社会学研究提倡定量与定性的同时运用,同时扬长避短,也使得研究更加立体,丰满,具体。

那么,为什么要使用定性呢?定性研究方法一般用于高校的社会学研究中,现在有不少公司也将定性研究方法运用于产品探索等方面,但大都不成体系,绝大多数的产品设计仍旧基于设计者的个人偏好甚至是决策者的独断专行,用户的真实需求很难被反映。我之所以非常愿意投入到这个本来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的项目之中,绝大多数原因是因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通过曲折的路径找到我的时候,向我诉说他们现在在产品设计以及用户需求分析的时候遇到的瓶颈:所有的互联网公司都拥有用户使用的所有的痕迹,这个数学系专业毕业的负责人跟我说,他的数据建模能力非同寻常,但是通常一个模型建出来之后是无法解释的。无数个WHY冒出来,这个时候仅仅依靠产品经理的猜测已经远远不足了,然而,当数据模型已经产生可以挖掘出统计规律的时候,这样的用户行为背后所藏着的用户使用的逻辑往往已经非常深刻了,也就是说,不只是个例的行为了。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互联网公司,用户有权利被听到,否则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他们转身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这个项目负责人对于定性的重视让我挺感动,在如此重视定量的大环境下,他们已经重视到定性的作用,所以我就欣然答应参与这个项目了。

当然,通过访谈这些不同程度的手机网民,我也开始重新认识每天在研究的领域,2012年的中国的移动互联网,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今年夏天。

今年夏天就在一片一片的追赶的慌张远去了。这种过法挺不常见的,前些年一直忙于学业、实习,追求前途,这几年随着毕业、辞职、创业,身份不断变化,内心所关注的重点也在变化,真实的生活却一直在擦枪走火的边缘徘徊,虽然表面一致保持苦逼的波澜不惊,但内心的变化速度却一直在趋向极限。以这样的状态再回头看曾经纠结的死去活来的所谓『选择』,只是觉得平添了几分释然,以及对于曾经的『不够好』的自己的体谅。

今年夏天的改变源于我自己对于周遭变化的强烈反应,我一直在写『28岁说』也是试图阐释这个30岁到来的单身的漂泊的中国大陆男同性恋的身份问题,其中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曾经多年的好友纷纷以各式各样的方式『走出你人生』。自己检讨后,我认为其中重要的原因是我自己不曾对亲密的好友出柜,因此造成了我尽量在大多数时间中远离圈子,所以我现在倒是倾向于跟亲密的好友出柜,但是亲密的好友已经纷纷远离;还有的重要的原因就是彼此生活状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已经进入了人生的新阶段,妻子孩子房子车子等等,而我却仍旧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他们也许会觉得我还算上进一次孜孜不倦不务虚名,也许会觉得我清傲孤高不可一世,因此仍旧在徘徊寻觅,仍旧在读书运动求进步,却始终孑然一身。而在这个时候,我所仍旧不断在进行的生活,他们大部分已经主动请辞了。

所以享有同样的身份的朋友会走到一起。我写《似是故人来》,将这样的想法已经写得很明了。然而享有同样身份的朋友虽然更容易认同彼此的生活方式,在交流的基础上不存在诸多的问题,然而毕竟大多数是通过网络认识的朋友,也没有现实生活的根基,因此大多数的人也是昙花一现;而那些在刚认识就告诉你他当时你终身挚友的人,你更加不会相信,轻易说出的人往往没什么行动力。随着年纪增大阅历增长,越知道所谓『基友』大都如同广场上狂欢的人群,狂欢时热闹非凡,彼此贴着身体共同享受此刻汹涌的气氛,当人群散去,各自返回自己阴暗的角落舔舐孤独,就好像没有人值得信任,没有人值得热爱,王菲小姐唱得好:『反正最后每个人都孤独』。

今年夏天认识的几个朋友,却跟我一起,以这样『狂欢』的方式,把这个不算炎热的夏天过得热火朝天。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张惠妹的AmeiZING,如果不是因为某好友马上要赴非洲工作,如果不是因为『每个人都孤独』,这样的『狂欢』,也不会持续到这个夏天结束。满北京的寻找美食,啤酒音乐大暴雨还有同性恋,争吵吃醋眼泪妥协还有和解,这个夏天的感觉就像是毕业那年,我又开始温柔的去思考这个世界,开始愿意接触人群,以及拥有一小撮的好朋友。

2012年8月7日,立秋,炎热还在继续,暴雨过后奥运上演,声色犬马的世界永远有操纵眼球的事件在延续声色犬马的太平盛世;有人已经在非洲,有人马上赴美,有人在入职培训在军训,我呢,还在这里,回到了安静的无人打扰的生活,尽管生活仍旧繁忙节奏紧凑时间永远不够用,然而那些搅乱情绪的魔障却随着夏天散去了,我又回到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游泳一个人看电影的时光,而夏天的一切,就像一觉醒来要使劲回忆才能记得起来的一场梦。

等一季花开,等一季雨停,等一季秋风乍起再吹落,秋风萧瑟的时候,多么希望能有人一起来过这不完美的人生。

最好的时光。

我们坐在桌子的周围,一言不发。嘈杂的餐馆在用嘈杂来宣告着我们应该用密集的交谈来确认我们在嘈杂环境的存在感,然而我们却安静的自顾自的吃着饭,吃累了就看看窗外的人和事,在餐桌上的三个人都这样持续着缄默的状态,一言不发,却并不尴尬。

餐桌上的三个人都是男生,我们是大学同学,也是这么多年来最好的朋友。我们本来是一群有男有女组成的小团体,然后随着女生们纷纷有了男友或者回家乡发展,最后我们的小团体最后就剩下我们三个男生。除了我去广州工作的一年,我们相约我们要至少一个月见面一次,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们的聚会风雨无阻,不管是相约爬山,还仅仅是一起吃饭,这样的聚会都几乎没有断过。这一次因为其中一个人去国外出差,我们大概有三个月没有见到,于是当他回国之后我们就马上约饭局,各自拖着疲惫的身体见面,但是见面大家也并不着急着去问对方在国外的见闻,见到眼前的这个人,与他共处在同一个空间,已经是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说来这样的组合是奇怪的。三个男生,两个单身,其中我还是同性恋;一个有女朋友,却是在等着分手。三个男生能保持九年的好朋友关系,并且他们从来不会质疑我的同性恋身份,我想也许他们也许一直以来都是知道的,因为了解,所以并不需要说出来。我们一直保持这样的相处哲学,因此一直以来尽管我们都在经历人生的各种演变,彼此也一直有出演重要的角色,却从来没有出现危机,彼此深谙最合适对方的相处之道。

我从广州回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其中一个人一直对我们避而不见,每次都是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推脱。他那时候本来想要出国,然而申请遇到了问题,家里的关系也一直僵持不下。他在人生最低潮的时候,也许他觉得怕我们对他失望吧。我深深理解他,所以一直不曾push,直到他拿到现在所在的外企的offer,才主动约我们见面,并且在饭局之后安排了话剧,宵夜等,可见他当时的受挫感有多深。那时候我的所谓『光芒』耀眼,也许在不经意之间伤到了他。

一次我回母校去跟以前的老师送书,他得知之后给院办的老师打了个电话,恰好我也在场。他寥寥数语向教务老师交代着目前的状态,也表达对我的祝贺,然后匆匆挂了电话。那次对我的触动很深。我想在他的心中,他一直有一个他认为他应当成为的他自己,然而他这么多年来发展一直让自己失望,因此他也认为这会让我们失望。

在那之后,我们对所谓的『理想』避而不谈,本科毕业的时候我们还能去畅谈人生畅想未来,可是毕业后五年的人生是我们在社会着陆的五年,这五年的人生也许可以当成未来的精彩注脚,也可能会成为未来最痛心疾首的一段人生。然而28岁的时候当我们还可以是很好的朋友,我们关心彼此的成长,甚至希望对方比自己更幸运更成功,然而在见面的时候却要对自己最关注的那部分,心里最疼痛的那部分避而不谈。然而我们心里却装着对对方最深刻的关怀和理解,是因为如此懂得,所以故意视而不见

九年前我们初认识的时候,哪里会想到有一点我们会在『理想』这两个字面前,会变得如此卑微。

沉默够了的时候,也可以说说话。那个巴黎风景啊,长途跋涉啊什么的,都不再是我们最关心的话题。眼前的这个人,此刻经历的挣扎一定比我还复杂。这也不过是漫漫人生中的一个最具有样板意义的百味杂陈的阶段罢了,等这段岁月过后,我们一定会更加懂得吧。

假如借我一年生命。『番外篇』

娘亲说姥爷生前脾气不好,经常发火,吓得他们兄妹五人屁滚尿流。每当讲完这些,她总是会语重心长的加一句:姥爷也是可怜人,脾气不好才会短命。

姥爷还是少年的时候,父亲去世,母亲带着襁褓中的弟弟改嫁。于是这个少年开始在家族中四处为家,吃着百家饭,仗着奶奶的疼爱长大成人,自立门户。然而那个年代有什么自立门户的资本可言,无非是大公社仍旧是百家饭,谁家比谁家也强不到哪里去。然而他却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要供那个已经改了姓的弟弟读书。这个梦想是他心里的伤,他曾经被抛弃,他用供弟弟读书的方式向死去的父亲和改嫁的母亲宣誓自己的存在:我并不注定是一个孤儿。然而为了实现供亲弟弟读书的梦想,他却让自己的长子失去了上学的机会,把自己的小儿子送给别人寄养,让这两个儿子一辈子记恨。

我对于姥爷的记忆很少,记忆深刻的部分是他已经全身瘫痪,连吃饭都要人来喂。我经常周末跟母亲一起回到姥爷家,趁母亲和姥姥在闲话的时候,我会用勺子来喂姥爷食物。那时候他总是对着我傻笑,一脸的幸福,我一点都看不出来眼前的人跟脾气不好有什么关系,我觉得他受了一辈子辛苦,终于满脸微笑,真是好。

后来姥爷走了,走的时候,才五十出头。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母亲的大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小姨本来是家里的明星,那样子也像是凋谢了一般。我们这些小孩子只是觉得每天可以吃吃喝喝,可以不去上学,甚好。哪里懂得永不再见是怎样的人生况味。

那个被送养出去的舅舅才因此第一次见到,看到他跟姥爷和大舅相似的骨架、脸型、眼睛甚至是神情,年纪不大却满脸忧愁。他只进到院子里,大舅接待他,他没有呆多久走了。姥姥杵在屋里没有出去,硬是撑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哭。据说,小舅舅是来看看有没有家产可以分的,然而在葬礼的时候来要钱,确实不好看,就走了。说到父亲的去世,我想他可能并不知道他的跟他的父亲长得那么像,而被送走的原因,尽管姥姥总是对着我们无数次的讲,讲的时候无数次的哭,然而当事人心里的伤,谁也不知道会结出多深的伤疤。

按照家乡的习俗,姥爷必须在家里停留七天。七天里面,姥姥都像没事的人一样,张罗里外,生怕让大的『家族』里有什么意见。到最后出殡的时候,姥姥却不肯出来,于是才开始坐在里屋一直哭,大声哭。很多年以来,那一幕如此深刻的印在我的心上。我一直以为那个哭声只是一个仪式,是习俗。后来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她的哭声,岂止是忍了七天而已。

 

姥姥从16岁嫁到姥爷家。她选择婆家的标准很简单,有房有田,『没有公婆更好』。于是她爽快的嫁给了那个没有父母的少年,勤劳,勇敢,生儿育女。然后慢慢发现,自己的男人怎么跟牛一样倔。在吵架吵不和的时候,就往娘家跑,据说在一起生活的大几十年,两个人吵架打架要么就没有,要么就惊天动地,有一次甚至已经闹到要离婚的地步。那个年代的离婚多么震慑人心啊,然后姥姥看见这些自己的子女们一个个充满期待的惊恐的看着她,眼泪一抹心一软,留了下来。在那之后,再也没有大动干戈过。

对于姥姥来说,姥爷也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越是相处,越能理解这个男人为何成为今天的样子,为他洗衣做饭,为他养育子女,心疼他爱怜他,可是还是有恨的时候。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不留要供养小叔子?为什么不供自己的长子读书却要供小叔子读书?在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孩子们都在极度集权的姥爷身边吓得没了魂。胆子最大的是小姨,『敢顶嘴敢不服从』,最终成为天之骄子的村里少有的大学生,因此幺女成了姥爷身边的心头肉。

在姥爷走后没几年,姥姥有一晚突然从床上掉下来动弹不得。送到医院才知道得了脑血栓,竟然跟姥爷是一样的病。那些日子,我也经常去姥姥家,守着她打点滴,在她孤独的时候陪她说话,打完点滴拔完针头才走。姥姥比较喜欢我拔针头,她好像对我就跟对我母亲一样放心。然而在家乡,姥姥跟外甥仍旧是有芥蒂的,我只将其当做替母亲尽孝道的方式。当然,这引起我奶奶的不满,虽然她总是以此向外人夸赞我的孝顺。姥姥生性敏感,生怕麻烦子女,先是要求我们在她的居室里买一个罐装的煤气灶,然后又靠着惊人的毅力恢复走路,最后又可以自己给自己做饭吃,在不协调的动作下,还能包包饺子什么的,这让上了年纪的奶奶惊讶不已:这个老婆子,真不简单!

今年过年回家,我被奶奶拉到一边说:『多安抚你妈妈,她不容易』。追问之下才知道姥姥又被查出得了癌症。在一个已经虚弱不堪的身体上,癌症简直就是在向他夺命。一家人合计姥姥已经根本受不了化疗。一家人四处求医问药,最后小姨终于偶得中药良方,姥姥服了一个月的药之后,病情又有了好转。闲不住的她又开始帮刚生产完的姐姐忙里忙外。

大年初二到姥姥家的时候,我仍旧按照奶奶的叮嘱装作对其病情毫不知情。可是一坐下,姥姥就问完学业和工作的情况之后,直接说:『我得了XX癌,活不久了』。听到这里,我忍住惊魂未定,旁边的妈妈和小姨开始流眼泪。我给姥姥包红包,姥姥一直推,说自己根本也没什么花钱的机会了。我虽然从小是在奶奶家长大,外婆家对我的养育实在有限,但那一刻血脉之间的联结突然将我击中,我竟然难受的心疼。在我的坚持下她收下了红包,然后她说她有事要宣布。姥爷走后她也一直计划自己的身后事。养老金赡养费什么的攒一攒,也有好几万块钱。她说她不愿意给子女添一分钱的麻烦,自己早就攒好了棺材钱。

回家后,妈妈说,她在姥姥生病后才知道,原来姥姥并不是曾外祖父的亲生女儿,她在娘家纵横十里,每当有大决定现在姥姥的弟弟妹妹仍旧要来请示姥姥的意见,原来她自己那么清楚,自己身后原来藏着这么大的秘密。妈妈说,她藏了这么久,在她觉得她真的就要开始倒数时间的时候,她才把秘密说出来。

而那个她随便挑了挑的少年,她一辈子爱一辈子恨的少年,也许并不是那么随机的事件。她如此懂得姥爷的心酸,是因为她自己一辈子也在察言观色中成长,谁晓得她在那么久之后选择嫁给的人却用一生来让她变得更坚强更宽容,姥姥将其称作『逃不脱的宿命』。而那个七日之后的嚎啕大哭,一定不仅仅是年少无知的我想的那样。那是她对于自己哀伤的生命的嚎啕大哭。为什么到了晚年,人生仍旧要如此沉沉浮浮?

可是我只是心疼母亲,姥姥要是也走了,她就成了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人了。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跟他有直接的血缘关系,那么她一定很孤独,想哭的时候都没有人给她一点点母爱。

 

还在读大学的时候,高中同学中还流行同学聚会,大家从北京上海武汉南京广州大连又重新聚集在高中母校,看着蓝色的校服飞舞;28岁的时候,真的连给高中同学打一个电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偶然看到高中同学来电,也暗自会琢磨,肯定是婚礼邀请,还在想着不接电话的理由。

但是说到聚会,就会有说不完的八卦。比如有人已经不是处男了,有人跟自己的师姐谈恋爱,有人出国了……曾经叱咤风云的自己开始想要躲起来,开始习惯另一种角色的转换,那会是未来的常态。然后一个消息被一个女生轻易的说出口的时候,吵吵嚷嚷的聚会变得安静;啊?什么?XXX去世了?

他们口中说的XXX,不是别人,正是学校足球队的队长,一脸帅气,白道黑道通吃;想象中这个人应该只能活一百岁吧?大家震惊的不是其他,而正是,为什么是他?那个想象中绝不会和死亡联系起来的人。再后来大家开始猜测死因,有人说是车祸,有人说是私生活不检点,然后有人说出真正的原因,是白血病。

高中时期正是韩剧大行其道的时期,白血病大家都非常明白,于是一个光头的XXX就在大家眼前浮现,那个曾经叱咤整个省足球场,博得无数女生尖叫的美少年,如同他患病的名字那样,消失了。

从前,死亡总是伴随着着衰老的过程,慢慢逝去;而这个人,跟你同样的少年模样,却已经成了往生的人。你们曾经几面之缘,也许说过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但是你可能会永远记得他。你甚至在想,他至少不用经历大腹便便的中年,将容颜留在最好的时候,也是好的。

我将这个消息告诉在国外的好友,她与她渊源很深,她说她在已过湛蓝温暖湿润的天气中没法不流泪。

小时候一个邻居家的小弟弟溺水而死;长大后吞噬人生命的原因越来越多,大学时期,几面之缘的师兄在日本留学时也莫名去世,消息传来,莫不伤感。似乎所有的逝去已经不只与年纪相关,我们曾经认识的人,某一天也可能是我们自己。

 

这已经是我不愿意再去回忆的一个故事。

认识她的时候,她笑靥如花。她从后面将我叫住,问我是不是某个博客的主人,然后留下电话号码。我本来这样就结束了,谁知道还有那么多的后续故事。

后来她就开始追我了。很直接,不转弯。我那时候还沉浸在对于H同学的深深痴恋之中,无法自拔。我将我的秘密告诉她,她有点吃惊,却不慌张,『我要把你变过来』。

那时候我们才认识两个月,我躲在盥洗室跟她电话,临了,她说,她也要告诉我一个她的秘密。然后电话那头的她说,她有一种先天性的遗传病,无法医治,现在的生命就在倒计时。

那时候,我真的只当她在开一个玩笑,而已。于是像对待其他的暧昧那样,仍旧对她忽冷忽热。

在我认识她的第二个年头,我临毕业,她病情加重;我已经相信那不是一个玩笑了。我早上载她去食堂吃饭,送她去上课,周末载她回家。那是一段很暧昧和甜蜜的时光,我不是她的男朋友,她也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去她家接她她父母也不会问我是谁;我载着她在中关村附近转悠,去人大华星看早场电影,在成府路飞驰,眼看着春天就要过完了,她也必须要住院了。

那年的北京夏天,我在炎热的各个政治考研班辗转,累了出来跟她打电话,鼓励她。现在再回头翻她生前写的日志,会知道她其实关于死亡是想的很透彻的。所以那时候我给她的电话其实只是为了浪费时间而已,就是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逗趣而已,那时候我的智慧水平什么都给不了她,反而是她的病友们之间的互相倾诉彼此分享心里的苦。她总说她讨厌半夜听到那些痛苦的哀嚎,我说那你快点好起来啊,可是她再也没有出来过。

她走后的好长时间我都哭不出来,总觉得她还没走,还在那里,只是出去旅行了。只是我后来打过去的电话发出去的短信再也没有人回复过,她的博客MSN和QQ也再也没有人更新过。后来真的觉得她可能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旅行了,只是在跟我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直到她走后一个月,我仍旧每天如同做梦般,我躲在蜜友家。应该是深夜,我在恍惚间看见她的手,那是一双在挣扎着活的手。过早参透生命的她,在最后的弥留之际,应该还是热爱和迷恋这个不完美的世界的。那一刻,我才第一次透彻的通透的泪如雨下。

 

年后听到好朋友说,共同的某个好友的母亲去世了。癌症复发。

第一次癌症被治好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好像上天的眷顾那样,又捡回一条命,口中的抱怨反而少了,每天都抱着感恩的心态在生活。

大学两年,是他们家最动荡的两年。因为母亲生病,当下的收入无法支撑,于是父亲开始外出赚外快。这一下倒好,不仅母亲的费用够了,就连儿子出国自费出国留学、疏通关系进大公司以及北京买房的钱都够了。一家人都觉得这是上天额外的馈赠。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谁知道呢?

等我们都顺利进入了职场,却听闻他母亲癌症复发。我们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于是我趁过年回家的时候赶紧去看看她妈,被化疗折磨的人已经没有了什么力气,只觉得声音轻飘飘的,但是仍旧在叮嘱我在广州要如何要如何,以后要跟朋友好好相处,相互协帮,看着我们长大挺不容易的,之类的。听着人很心酸。

年后才听说他母亲去了,我们都不知道。他在万家团圆的时候送走了自己的母亲,没有通知任何一个人,就在春节的时候。他妈妈生前总希望看到他成家,他一直四处寻觅也没有遇到合心的结婚对象,到最后也许他也没有预料到,生命竟会如此短,短到等他找到结婚的人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怎么会有人可以借我『一年』。一天听广播,DJ说他最爱吃他母亲做的饭,然而母亲生前最后的话是,『人生太短了,短到连再为你们做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后记:

某好友今天在QQ上说,我整天发掘自己过去的故事真是没劲,看多了就腻了,他希望我能像给他讲电话那样说出他想要那些内容,最好是有营养的。可是我想说,我无意做任何人的人生导师,也不想做谁的心灵鸡汤生产者。我写作只是为了自我救赎,不为了任何目的。我不想因为写东西而出名,因此,我写东西也不会刻意去取悦任何一个人。如果说真的有什么目的,那就是我想表达一个不完美的我,然后我想要把这样的不完美记录下来。

我提议玩这个『命题作文』的游戏,其实无非是想偷窥下我周遭人的世界,对你们来说,让你们焦虑的感动的疼痛的部分,跟我的有什么不一样吗?需要定期给杂志交稿的我实在是厌倦统筹帷幄和谋篇布局,我真心只是希望找个地方来书写当下的自己,让自己放轻松,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人对我的写作有意见,那应该表示你们对我有期待吧?我小小吃惊了一把。

出这个题目确实挺难的。最初的那篇算是一个引子,那是一个非常真实的回答。当然我知道,因为我的人生可能不仅仅只有一年,因此我可以再让自己对父母的爱酿的浓厚一点,同时去寻找我爱,也爱我的真正的『小太阳』。爱作为人生的终极问题,无法到达,唯有接近;另外就是想要对当下生活做一个反思,我希望能策略性的进行一些调整。很多人说不喜欢这篇,虽然我写的非常坦诚,也许是没有共同的疼痛感吧。于是今天写这篇『番外篇』也是临时起意,写到家事,于是想要串起来。到我们这样的年纪,会有不断的遇到跟我同样的遭遇,在我们变老的时候,我们的朋友,父母,都在变老,一辈子都在学习离别的课程。从这个角度讲,我真心希望大家都能以『借来的时间』的态度来面对我们的人生,真心对待父母、朋友、爱人,不要永远把爱放在未来。

最后,欢迎更多的人加入。谢谢你们愿意看我的故事,谢谢你们愿意分享你们的故事。

假如借我一年生命。

最初想要找些人来一起写『命题作文』,初衷其实很简单,一方面想要找一些人来督促自己写东西,希望能把自己一个阶段的疼痛记录下来,为自己的成长做个记录;另一方面,则是我想看看在你们30岁,25岁和22岁的人生里面,疼痛的东西有什么不同?于是,终于找了一些人来写,还没交第一期作业的时候,就有人打起了退堂鼓。我想不是因为真的没时间写,而是因为这个题目,实在不好写。

一年人生,在我们的这个人生阶段,可能真的是很快就过完了。仿佛就是换一身衣服,攒几次饭局,熬几次通宵,K几次歌,落几次泪,一年就过完了。然而一年如果成为一个时间的节点,到那时候我们就必须要交出一份答案,比如高三,大四——但是大多数的时候,人们还是倾向于安稳的活着。年岁渐长,从前不够熟悉的概念越发在心中意义丰富,尤以『年岁』本身为多。在我这个年纪,似乎是要给自己所处的位置给一个解答了,有人结婚了,有人生子了,有人出国了,有人出柜了,有人艾滋阳性了……对于人生的各色解答在我眼前真实展现的时候,我也很想问自己,接下来的人生,究竟要如何过呢?随波逐流,得过且过不再是能拖延的方法;学生时期每天上自习做运动的『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也不再见效。然而人生总是要过到尽头的,如果我们采取极端推理的方法来,如果我的人生只剩下一年,我会如何来过呢?

然后我发现,如果以这样的方式推导,那我现在过的生活首先要被抛弃。去你妹的忙碌的生活,去你妹的失眠,去你妹的没空睡觉,去你妹的真爱,去你妹的好久不做爱,去你妹的牺牲自己……一下子,此刻在辛苦坚持的东西都被消解了,少年时期刘若英啊屠洪纲啊张海迪啊史铁生啊什么的教我们的『美德』,全消解了。

事业是什么呢?事业应该是在有限的生命里无限的追求哦,小则可以证明自己,中则可以光耀门楣,大则可以造福人类福泽百姓。在生命之船上,有着几十年的生命,在自己经历生老病死,爱恨情仇的时候,有着事业相伴;或者可以反过来说,一个男人在经营事业的时候,有生老病死,爱恨情仇相伴。我们可以想到很多伟大的人,他们的人生被教科书被励志书籍颂扬,他们的人生影响着无数的人,可是我想,无论多么伟大的人,也有着无可逾越的真实的人生,他们也有他们的遗憾,有小情绪,甚至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他们也有感情生活,也许幸福令旁人羡煞,也许孤苦无人问津,可是我们只能看到他们的光环,那些被颂扬的光环们,我们可曾公正的还原一个真相给他们?可是如果你告诉28岁的我说,29岁的你就要死啦!那我真的很想说,去你妹的事业!事业也不过是戴在一个稳定的进步的长治久安的世界的紧箍咒而已。如果明年我就要死,那我现在只想着我能如何活下去。面对未竟的事业,我只好很无奈的告诉那个接手的人:其实我一直看好你哦,亲。

她走之前的那些遗憾如今成为刻在心上的空洞,无可弥补。没有经历过毕业,于是她提前两年借别人的学士帽;没有经历过找工作,她忙着找实习;但是她还没结婚呢,没有孕育生命呢,没有慢慢变老呢,我们说我们羡慕她早去,可以不见到后来我们经历的这个不美好的世界,可是她的那些遗憾呢,谁能来还?她,只定格在21岁的年纪,从来没有变老,也不知道未来的我的模样。

所以我想,如果我只能有一年的生命,我最放不下的就是我的双亲,我会憎恨独生子女制度,我会后悔我曾经一个人享有的所有食物。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我现在在异乡这是在做什么?不敬孝道,自己也过得不幸福,我是在做什么?所以我会把大部分时间花在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听他们吵嘴听他们每天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回到大学前的时光,感恩,而不是逃向远方。感谢父母一生所有均为我,告诉他们我的爱,与他们一起经历每天最无聊也最真实的时光。

我还想爱。用我的最后的时间,来告诉一个人我的爱。爱的极致是,当我仅有一年的生命的时候,我还想着用这些时间来跟你一起浪费。我曾经设想这个人是小太阳,现在我不知道如何去设想这个人。我可能会遗憾,为什么我连这样的一个人,我想为他浪费时间的人,都找不到。

所以,我可能还会直接跑到小太阳的身边,死缠烂打的呆在他身边;哪怕仅仅就住在他对面,每天看着他早晨去上班,晚上下班回来,不去打扰他,也会是幸福。如果幸运,小太阳怜惜我,愿意施舍给我一点点同情,我想我会拉他去见父母,告诉他们这就是我的爱人。我想我只有短短一年的生命的时候,父母也不会再计较什么名声啊成见啊未来啊什么的,在没有未来的人面前,还谈什么未来呢。可是,大多数的时候,我们宁愿活在未来,也不愿意活在现在。

这真是一件难过的事情。在我设想的仅有一年的生命中,居然与现在我正在经历的人生毫无关系。

我想,在借来的一年生命里面,『同性恋』不再是最令我焦虑的身份问题;事业也不再是我最想要突破的领域。我想要爱,被爱,以及此时此刻仍旧存在的真实存在感——像一个真正的人那样,理解与被理解,尊重与被尊重,爱与被爱,然后选择默默死去。

于是我真心明白有人为啥还没开始就打退堂鼓。这真是一个难以下笔的话题。因为我们从来不会被规定『只有一年生命』,我们被注定了在一个不知道何时是归期的路上行走,永远都明白有终点,永远却都不知道哪里是终点,于是每时每刻都可以将未来放在遥远的未来,明天的事情明天再做,今天暂且先这样。

但我仍旧希望,在我未知终点的人生里面,我可以以『借来』的态度面对;而你,我的朋友,我仍愿你,面朝大海,穿暖花开。

在这个淅沥淅沥,无数人无眠,无数人仍在路上拥堵,还有不少人遇难的北京暴雨夜,西元2012年7月21日。

然后,我期待着你们的坦诚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