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亮。

本来想把这些没说出来的故事用播客的方式叙述的。但录了几期觉得好奇怪。可能还是写字的方式比较适合我。

众所周知,我高中时期有个好朋友叫青山。前不久,我的两个学生教师节找我吃饭,一个学生走后,另一个跟我说:她没有经历过爱情的分手,所以对她来说,和好朋友的切割,一定程度上就像分手一样。这种形容让我想起了我和我曾经最好的朋友青山的分崩离析。我们之间铁定是没有爱情的,但对我来说十几年前的我决计放弃我们的友情,其实对我来说也像是分手一样。

前几年因为高中 20 年纪念,高中同学们纷纷回老家聚会。我躲起来了没回去。很多人实现了 reunion。少年时代因为考同样的分数能考入同一所重点中学,加上现在进入了中年,有些人已经进入了生离死别的阶段。我比较相信,那次聚会应该实现了一些 reunion。

之后一年,因为另一个同学在春节组局,组局的同学临时把青山叫来,恰好他当天就赶回了老家。我不清楚是否特意赶来。组局的同学问我:青山也来,你行吗?我笑了笑,觉得可能是风水轮流转,终于又到了要见面的时机。于是那天就见面了。又隔两天,我们又在这个组局的同学的共同邀约下,见了有共同羁绊的老师,又见了下。那一次,我们复又长谈许久,但他都不曾问我如今过得好不好之类的。他可能就是在观察我。

之后回京,我们又各自回到了各自的生活,互不打扰。事实上我们离得非常近。直到今年夏天,我们又因为一个高中同学来京出差,才又在一个酒局见面。过了没几天,因为我临时抱恙,跟他咨询就医事宜,他顺手牵羊帮我在他的医院挂了号,我们又短暂见面十分钟不足。那次见面略微尴尬,我总觉得像是分手的恋人多年后复又见面,彼此不多言语,像生人又像情人。就医的时候医生问我,青山跟你是什么关系,为何要大费周折帮你加号?医生说出他的名字的时候我略有迟疑,因为他在高中的后半段改了名字,但我们还一直喊他的原名,在这里就简略做青山罢了。对他的那个新名字,大约反应一会还是可以推断是他,但并不熟悉。像他的新身份一样,或者像我们的新关系一样。

医院回来不久,我整理家务时翻出旧时物件,竟然翻出一封高中时期青山写给我的信。我并不沉迷过往,概览一番,少年时代的纠结与迷惘都在字里行间。个别段落他在直接责备我当时太急功近利于学业与分数,背叛了一些我们坚信的精神信仰之类。我应当做了回应或者狡辩,现在已然记忆模糊,并且他也并未保存信件来作考。我则把他的落笔一段折叠后拍了一张图片发给他。他回复:年轻的时候还真矫情。新的最后落笔:青山,某年某月某日。那时候他还作青山,不是新名字。

今天醒来收到微信,是大学时候的旧友发来的。微信写了挺长一段,开头是:老朋友,好久没联系了,你还好吗?然后他说他偶然翻出 CD 机,发现里面装着我大学时期送他的两张 CD,他还付了两张 CD 的照片,封面都有我的字迹。

这个朋友已经很少想起来了,但当时也是非常好的朋友。我说不清楚我和他是怎么变熟的,大约因为他的名字也叫「青山」,名字一模一样。大概在大学的第一年里,我们关系非常亲近。后来何故变得疏远?因为他大一下半学期的时候突然转学去国外读书了。我们的友情也就戛然而止了。

之后他回国,我们还是有几次机会聚会、见面。毕竟还是有微信的,应该在适当的机会下还是略有联系。但我不记得了。来北京之后的生活跌跌撞撞,人生似乎被切成了不相关的几个部分。一个阶段结束之后,仿佛游戏 game over 之后重启了新一轮一样,上一轮的经历与关系都被清零了。好多事情都忘记了。

我看到 CD 封面的字迹觉得好笑,于是又去翻旧箱子,竟然翻到我们一起拍的大头贴。真的不懂千禧年的时代氛围是怎样的,两个男的竟然就去拍了大头贴?然后我看着大头贴上的两个人傻傻笑着,就觉得很感动。那时候真好啊,青春无敌,笑靥如花。再也没有那样充满胶原蛋白的脸,以及纯真无邪的表情了。

我把大头贴发了照片给他,以为他也就这样消停了吧?结果他又竟然拿出了更大的杀手锏,是一些我们一起拍的照片的冲洗版,他说他一直珍藏,多年旅居海外搬家也要带着,更可怕的是还有一些我写给他的信件。而且密密麻麻铺展在一张桌面上展开,大概有好几封好几十页。和上一个青山君的信一样,这些我也不敢看。我只是点开图片稍微放大了点,我看我开头写的名字是什么,结果自己也被吓到了,竟然是:某某君。

少年时代的很多交往都过分粘稠,充满着时光的忧郁,以至于我都不敢相信那些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我记忆中我们俩的交往是非常暧昧的,他对我异常依恋和充满占有欲。所以我们竟然也你来我往的写信。他后来结婚生子了,很多事情就变得更加晦暗不明。因此后来的疏离,我总觉得不是我和他的因为地理位置的疏离,是这个人像是一个我看过的电影中认识过、深交过,甚至暧昧过的人。这种感受为何如此笃定呢?因为我在美帝的时候,甚至都忘了我还有这么一个故交就在西海岸,我不曾想起过一次。

后来他又发了好多条。比如他现在过得并不如意,甚至后悔当年转学出国的决定。我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我没有再回复了。

不过我有时候挺想问问他,我们当时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是一个小太阳的故事:我是因为你而感情越了界,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但不代表我爱你?是这么一个故事吗?我本来是一个直男,是因为遇到了你我才忍不住的,所以我只能选择远走他乡放弃你?还是说,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如果没有发生过的话,那些信件,那些大头贴,又是怎么回事呢?

但当时的我其实也没想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当时身处更大的焦头烂额之中,关于自己关于未来都搞不定,根本无暇他顾他对我究竟是怎样的情感。而到了现在,这件事的真相就变得更加无意义了。因为他已经是尘埃落定了,娶妻、生子,他说他等还在上大学就打算回国了,海外的身份也不打算管了。

昨天跟小姐姐聊天,无意中聊起高中的青山君在去年我们见面之后写了一首歌,发给我。我以为就是一首歌,没多想。朋友提醒我,我才去看了下那首歌有个 preface,大约就是又和一个多年未联系的朋友重新见了面,他说那个人没有让他失望,甚至说,如果没有错过,是不是会好一点。

我并不敢断定这首歌就一定是写给我的,但我觉得有可能是。有可能是这个猜测非常自恋,这个我知道。但没关系。因为我也并不觉得这件事让我觉得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甚至我都没它当回事。如果不是朋友,我都不会点开去听。我甚至更加希望我们现在的生活都是波澜不惊的,或者不去联系对方,也不代表我们曾经的相交就是不存在的。

我想有一点是比较确定的,这些已经完成了儒家布置的任务的人们,开始回头看了。在他们终于有闲暇回头看的时候,我成了他们记忆中还不算太差的风景,或者也希望在他们可以自主的未来时间里面大家可以再续前缘。但我并不相信破镜重圆这件事,破碎的镜子是不可能复原的,即使是经历了漫长的时间遗忘之后。

还有一点是比较确定的,那就是人总是会别转头,怀念旧时光的。

清除垃圾。

话说现在不知道是谁给这些长舌妇的勇气,谁都敢来评价我一下。

有些人真是恶毒。嘴上说的表面上看起来都是溢美之词,但细品都是贬低。骨子里的价值观是非常恶俗又恶臭的,拜高踩低,趋炎附势。但姿态上又装清高,觉得自己是知识分子了。大概表现就是使劲地倒毒鸡汤,你还有机会啊你怎么不努力啊,真讨厌毒鸡汤的信奉者,每天就拿看似正能量的东西来涂抹自己的无知与恶毒。然后再说一句:你没我期待的那样,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自己照照镜子,你做出什么东西敢这么说我。还假装是关心我。关心关心你自己的虚伪吧。

我自己谦虚用来说我自己的说辞,是我谦虚不想让你下不来台,你还真觉得你也可以用我谦虚的话来当成材料分析和评价我了。你可照照镜子吧你。我生气的点就在于,我到底是多软弱啊让你觉得你可以这样评价我。

真恶心。既要又要真恶心。不会再给他恶心我的机会。

我也真是被气到了,一晚上被恶心两次。年纪大了真是受不了傻逼评价我。不过希望我还是能拥有不和傻逼生气的度量。我也慢慢修炼吧。不管做什么人、什么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本不该学习的经验和社会学分析。

我妈晚上给我打了个电话。

每次打电话,她都会郑重其事的在手机屏幕上敲出我的小名,然后冒号,再说出自己万不得已才说出的话。每次,你都会觉得,她应该是经过了百转千回了,才会给我发微信。她很担心会打扰我。

可是,因为处于我爸这个生病的阶段以及我担心被催婚(我小姨竟然给我发信息要给我介绍对象直接被我无礼貌地无视),每次给她回电话之前,我都会稍微猜一下她会说以什么,然后迅速想一下大概如何应对,以及整理情绪。

这一次又是情绪几乎到了临界点了。她说关于我爸跟她折腾,各种不通情理甚至有点故意闹事的故事。她说她不想和邻居甚至小姨抱怨,于是还是觉得跟我倒倒苦水比较好。

我不去想她有多少是想借着抱怨我爸的机缘来敲打我不结婚的事情。但是我帮她分析家中种种,她觉得有道理的她会首肯,但很多我的建议她也不打算采纳,就应付几句作罢。更多可能就是要把苦水倒一倒,把坏情绪梳一梳。

她在那个环境生活四十多年了,她是不是真的对具体的人和事缺乏分析和洞见能力,我其实不太明白。但我觉得我把很多社会学的分析说给她听的时候,是有点残忍的。以她的安稳的一生的见识和生活经验,并不需要对人和事进行社会学的分析。这对她来说是个负担。而且当我讲出道理,甚至教他如何摆布和拿捏一些人和事的时候,她当下可能没太大反应,但隔天她就会想到,这样的分析以及招数,可能我也会用在她身上。

这桩桩件件,都是非常残酷的,血淋淋的,但又是生活教会我的,必须面对的。

说话和写字。

做一个单口播客,先从自己的故事讲起,不是为了涨粉,就是想记录一些事情。第一期先讲了内谁,第二期本来想讲讲毛,然后讲了两期讲不下去。去了的人是容易讲的,毕竟不涉及私隐,所有的说法也都有了定论。还在的人,虽然关系也已近乎终结,但似乎还有继续发展的可能性,就很难讲。又或者说,还是很难做到坦诚。面对话筒,当你明确地知道会被别人听到和可能被讨论的时候,你就怯了胆。

把自己那些阴暗的九曲回肠的想法说出来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当然面对着话筒说话,讲故事,有些事情真的记不清了,尤其是时间线经常混乱。以前我觉得说话比写字容易,经历了这么一着,发现一个人说话太难了,太容易言之无物又陷入自恋了,同时容易陷入比较混沌的逻辑,又担心顾此失彼,无法修改措辞,反复纠结。

如果不想写论文。

最近想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可以实现完全自由,那么还会继续苦心孤诣写论文吗?

回答是非常轻松的否定。

这一定程度上可能就是证明了现在的人生选择是错误的。但是已经困在了四十多岁的社会年龄困境里,而且经历过轻刀快马的造梦时代——年轻的时候啥也不懂的时候都没有轻易祭献膝盖,现在这个年纪了就更加懒得去下跪了。(可能年轻的时候啥也不懂的时候确实是容易开垦的处子地,怎么塑造似乎都是一种方向,当然是否正确却难以证明。)

那为啥不愿意呢?除了心智和身体上的字面意义上的「苦」之外,大概就是非常明确地知道,自己各种储备不足,即使非常努力,也写不出那种自信和具有洞察的作品。很大的原因还是在于阅读量不太足,一部分原因是我的中文和英文底子以及归纳能力都一般,较少的原因是世界实在变化太快了。

每天都似乎困在很多现实困境里,父母和社会压力(排序分先后),纠结于斯,患得患失,似乎就可以逃避真正要去做的事情。毕竟,纠结比做事还是要容易一些。这就是逃避的机制。

虽然也会被评价太过自抑,但这就是我自己内在世界的评价标准。我觉得比绝大多数人缺乏自知之明可是好多了。

那么接下来的答案就也很简单了。那就把必须任务的论文写完吧。然后再自由去探索,究竟这一生真正的要完成的任务是什么。

平静的生活无以承受之重。

上周我爸突发脑梗,我妈原本并不打算告诉我。我怎么发现的呢?因为我给我妈开了亲密付。这么大的病,去急诊难免花钱,我在亲密付的明细里发现她在医院租轮椅。我的本能是想要保护我平静的生活,所以其实第一反应也不想回去。但是,我给堂弟 K 打电话,接电话的是我三叔,三叔在电话里大哭。然后就开始了一系列的到底接下来该怎么办的问题。我想,这一家子脑子不好的人可能搞不定这件事,我就即刻买了当天回老家的火车票赶回去了。

赶回去的时候心里并不紧张,但我隐隐觉得这件事可能会成为一个更改我未来生活一个很重要的事件。独生子女搞了这么多年,终于开始了在我身上的事件影响闪现:到底如何才能异地赡养父母?尤其是一个不打算结婚,也可能不会有小孩的人,要如何接来同住?我爸性格跋扈、自以为是,我妈也非常自我,但是生活上最难以合得来的是洁癖。我现在一个半破产的状态,根本无法在经济上真正拥有两套住房。

在回去的火车上我挺平静的,有一种即使暴风雨即将来临了,也要把为时不多的平静时光过好。但心里面应该已经是一片废墟了,毕竟我自己的结石还在折磨我,我爹这一病,真是雪上加霜。

深夜日记:破镜不能重圆。

去年复联、今年春节「世纪大团圆」。我和青山君在高中时代是那种最好的朋友。可能我受了他很大的影响,因此我对好朋友的要求一定是既能聊具体的庸常生活,但大部分时间都要有话题在聊抽象的精神世界的那种。

研究生他考来北京,我们曾经有一次一起坐火车回老家。那可能是我想象中的「兄弟」在一个城市上大学的最好的样子了吧。

然后,他就消失了。

让我对他有所埋怨的事情其实有二。一是我从广州仓皇回京,无地居住,他已经买了房,而且很大,我觉得再怎么也容得下我吧?况且在高中阶段,我就经常在他家过夜,关系是那样的亲密。但是他见死不救,拒绝了我。

第二件事,我当时腿受伤,去他在的医院。其实也没麻烦他,但是他见到我就是一种好像我要跟他占便宜的一种表情,没出现几秒钟消失了。这几天听另一个博客,说他的朋友也在一个比较好的医院当医生,但因为担心朋友总来麻烦他,所以就都疏远。这终于给这个超过十年的悬案一个可以解释的答案。原来他在嫌弃我?但是,首先,我没有麻烦他帮我挂号之类的,去科室我也没麻烦他,他的第一联想原来我是他朋友圈如此外围的人。其次,以我的关系,究竟还需要计较这个?从来就是我高估了我们的关系。

不久后,他结婚,甚至都没有邀请我。

我觉得这事儿对我影响挺大的。因为我从小是生活在农村的独生子女,意思就是,我的周围的人,除了我自个儿之外,其他人都有兄弟姐妹,我是为唯一一个独生子女。父母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一个可怕的早熟的自立的小孩,从我高中去住校之后,我们就不太熟了。然而我一直是缺爱的。我特别想在家庭空间之外寻找到一些亲密的关系。我觉得很多关系会逝去,但我曾经笃定认为和青山不会、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但也没想到。

这件事情的后续影响就是,我对人与人的关系挺失望的,也觉得大致最终也只能如此。如果以我和青山的相知和相识于微时以及长期的亲密密切相处都只能如此,那还有什么关系能持续长久呢?我想虽然我当时没意识到,但我当时对于亲密关系,包含友情和爱情,都几乎是失望的。心底里的色彩变成了灰色。再有机会遇到有趣的人,我也下意识地保持距离。

虽然有了些年纪之后,我渐渐意识到我们的根本差距还在于阶层,我以前不认为爹妈的成功程度是重要的,现在看来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们底色不同的根本所致,但这也并不能真正让我信服我们的关系就只能这样戛然而止、几乎十几年来毫无往来。不论如何,我在他身上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且,我也不认为这件事是可以原谅的。

我的原谅,就是算了。算了的意思就是,曾经的伤害、恩情算了,青山这个人算了,我也算了。

记日记20241015:郑重其事。

还是需要一个半夜哔哔哔的地方。

晚上 zm 发来微信说二胎出生了,上个月月底。她没说孩子性别,我也没敢问。

然后我立马发了 666 红包。挺为她高兴的。

我一直好奇,她老公如何看我和她的关系。但是她怀第一胎,怀上第二胎,某个夜里会郑重其事的告诉我,她有了。我不知道这话里意味着什么。

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哈,我总觉得她有一种遗憾,这一生她可能想和我要个孩子。其实如果她现在是离婚状态,我可能也会考虑一起跟她要个孩子。或者可以说,这是我的一个遗憾。回望青春时代,她是我第一个觉得想要结婚的女生。只是不想害了她。

后来也奇怪。我们成了一种亲人关系。就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那种不是亲人的亲人关系。

然后我的记忆力消退太严重了。上一次忘了 2018 年退下来的那部 iPhone 的密码,已经接近砖头机了。还有我怎么都想不起来,2011 年初,我离开 bl 之前,是怎么样搬出 gc 一起的员工宿舍,住到那间三面都有玻璃的员工宿舍的。以我当时的情商,是如何搞定这件事的?想了一天,怎么都想不到因果。

10 月 10 日补记:

zm 春节见到我时就说要这个二胎心有犹豫的,但年纪大了呢就不会刨根问底了。能表述的部分是,目前她正在一个事业的艰难的门槛期。她上次来北京是参加总公司的高级工程师选拔的,以她的教育和学历背景,拿不到这个有点不太公平。然而小生命如期而至,她说现在小孩已经抱在怀中,然而仍旧内心忐忑,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否对。

不过我只能说,中年要学习的人生智慧就是「顺势而为」。其他的我也不能多说什么了。

备份:《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智族lab 与 重轻 对谈,原微信公众号地址: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kzMTY5MTkwMA==&mid=2247906551&idx=1&sn=309085636a8df693ea0b425d674fe699&source=41#wechat_redirect

原创 💢 智族Lab 2022年08月03日 12:46 北京

说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互联网这个东西,是不是要把我们的精神世界搞完蛋了?

具体点来说,活在算法里的我们,是否只能拥有一些速朽的、庸俗的、“用过即扔”的文化产品?
再具体一点来说,上个月周杰伦发布了新专辑。刷屏是刷屏了,但同时也有另一种响亮的声音:我们指着一个20年前的巨星“拯救”华语乐坛,出来的东西却还是带些自我重复,是不是太惨了点儿?
我是编辑赛赛,我反正觉得挺惨的。
从我自身出发,一边是跟着抱怨“没什么新的好东西听和看了”,一边是厌倦自己的浮躁:这里应该也有我自己的问题吧?我能为我自己当下精神世界的混沌做点什么?
我就想着,或许得找人聊聊,“让自己格局打开一点”。
于是上周我找到了一位似乎没那么为此困扰的内容创作者,播客《不在场》的主播重轻。
如果你是小宇宙的重度用户(不是说你一定得是的意思),你不太可能不知道《不在场》:这档和音乐相关的播客也许是中文播客里最“神奇”的一档节目,每一期都能让人在高信息密度之后,获得一种感官苏醒。
有同事说,“听《不在场》总能捞我一把,也会很羡慕重轻:为什么他可以知道这么多,又这么喜欢他在讲的事。”
今天的推送就是和重轻的聊天记录精编。
相信我们:虽然有点长,但真的挺解压的。

图片 GQLab 重轻老师听周杰伦新专辑了吗?有什么要点评的吗?您觉得有一部分人说“他又在重复自己,不思进取”,这种批评有道理吗?
 重轻  我就听了那一首(《最伟大的作品》),其他的没听。
我还点评,我点评什么啊?这事儿我觉得最搞笑的就是,“我们必须得评价一下这张专辑”,这太嘚儿了:每一个人都得研究,“我*,我怎么看?我可不能跟别人看法一样,我得拗一个我的看法”。这么一件小事,每个人都必须得有一个延伸到关于流行文化整体的看法,是很怪异的现状。他就是一周杰伦的专辑,至于吗?
不过你非要说,《最伟大的作品》和那歌其实是一个歌:

《最伟大的作品》和哪首歌是一首歌?,智族Lab,1分钟 GQLab ……学习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个信息。
 重轻  其实也没什么,商业成功音乐作品都有自己的公式。仅仅是这么一首歌,或者说大多数单一的文化产品都没必要承担这样规格的审视。
换个角度来看,说他不思进取,也没什么道理。一个讲道理的人,绝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2000,或者2010年以后吧,时间像是停止了,不再往前走了,没有东西过时,也就没有东西真正前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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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QLab  想起之前一位知名流行文化评论家也提到过,“现在已经鲜少见到石破天惊的文化作品了。和90年代相比,互联网时代是大家在广阔的浅海里游泳,并且所有文化作品都带些复古”。您觉得咱是咋变成这样了?
 重轻  最直接的逻辑:今天的美学主要就是 remix 和 meme 这两个东西。
remix 就是把一些符号,一些固有桥段给重新排列组合一下;meme 就是找梗嘛,“哎呦这梗太上头了”,大家就一起非受迫性地参与起哄、参与复读。很多创作说穿了,就是在努力追求这种“命中”。
这两个东西,都是在过往的艺术作品里找出容易引起人注意的特征,给摊桌子上,然后开始攒。都是浅层的利用,在用它的时候它还是它,没有打破没有内化,直接做一个拼图,形成一个特别清晰的加密、解密机制——我用了什么符号,你看出来了么?
这种状况下,八九十年代的那种“从0到1的原创性”,当然是不会有了。
但是它好玩儿啊,非常寻欢作乐的一个过程。你骂也没用,骂了咱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GQLab 想起来去年一国外综艺节目有个段子,弄了首歌给大家讲解 NFT,有一部分就是说,“NFT 啊?就是把几样看起来没关系的东西揉一起弄张梗图挂链上卖,懂的都懂”。
 重轻  对,就是一个讲笑话的心态。
当然,这种“拼凑”最开始是有进步性的,是一种下位者对上位者的解构:80年代有那么一批黑人(创作者),就说“我不会乐器,也没受过(正经)教育”,然后在当铺里能买到很便宜的合成器,接着咱就可以用完全不讲道理的方式“拼凑”出来一些声音。
某种程度上这是一个(创作)民主化的关键点:谁都有权利去做表达,谁都有权利去做音乐。“下位者”通过采样的方式去反侵略、逆向侵略别人。
 GQLab  更不用说所有的流行音乐形式本身都来自黑人音乐。
 重轻  对。只是说经过三四十年,这种“拼凑”的方式已经占领世界,大家都在这么玩儿了,接着我们发现这事儿也就停在这儿了。
 GQLab 说起“拼凑”,这似乎也是网飞最近在做的事,咱这些口味挑剔觉得自己审美尚可的人就特别瞧不上《鱿鱼游戏》:这啥啊都,不就是爆款元素大拼盘吗?
 重轻  网飞的问题我觉得一部分是它(现阶段)的商业模式:获客已经结束了,一切内容生产都围绕着续订。如果目标是把人留住,那就需要做一个大浴缸,也不需要多了不起的东西,就是通过算法高效率的提炼和双向传输,让人心甘情愿沉沦在一堆我绝对不会不喜欢、能满足我各类“情绪需求”的东西里。它不需要让你日思夜想、翘首以盼,它只需要你被困在沙发上。 这事儿我觉得特别不行。
 GQLab  那我们下一环节展开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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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QLab  您说“这事儿”特别不行,具体指的是哪件事?
 重轻  三部分吧,“高效率”、“满足情绪需求”、“绝对不会不喜欢”,都不太行,很离谱。
 GQLab  那我们一件一件说吧。“高效率”的问题在哪里?
 重轻  就是今天创作者和消费者之间根本没有任何距离。
往小了说,比如我想到一笑话,“我*,真**有意思”,立马就发一微博,马上就会有反应;往大了说,一个做影视剧的项目组,不可避免地要想怎样面向社交网络,微博舆论要进入到立项的统筹考虑里;做音乐更是大家喜欢什么就做什么。
当创作到反馈的机制过于敏捷,就没有创作可以是“纯粹的创作”了。
 GQLab  “纯粹的创作”具体是指什么呢?
 重轻  就是一群偏执狂只回应自己脑子里的那个声音。
七八十年代那些经典摇滚唱片是在一个非常迟钝的环境里创作出来的,乐队成员们就在录音棚里蹲着,没有任何外部反馈,关键他们也听不到什么外部反馈,所有的努力就是为了把自己脑海里那个声音弄对了。他们之后能收到的评论都是来自机构媒体的乐评人,那人家也没有微博发起一投票,“大家怎么看这张唱片”,他们就是从自己的角度做评论;之后买唱片的人怎么想,那老远之后的事了,不会影响创作本身。

今天哪怕有一个挺有想法的年轻卧室音乐人,他也没办法不看自己网易云音乐评论区,或者自己的粉丝微信群,这些已经是他创作思维的一部分,他没法把自己关小黑屋里,没完没了抠一个东西。你的受众在你刚起第一个念头的时候,就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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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QLab  这不就是咱新媒体人儿日常吗,大脑就是评论区跑马场。那来说说第二点吧,“满足情绪需求”的问题在哪里?
 重轻  现在咱欣赏文艺作品是什么呢,就是当你情绪天平歪了的时候,赶紧找个歌找个剧找个播客,“你赶紧给我修复一下”。
今天的人把“情绪”当成是最需要去回应的事,在我看来特别离谱,“啥样的情绪过阵子都会消停的”这不是常识吗?但现在大家就真不这么觉得,“我 emo 了”就老大一事儿,赶紧得找个综艺/剧/唱片服用一下。
过去的经典唱片不是用来干这事儿的,不是针对你的瞬间情绪的。它缺少语境,暧昧不明,需要你打起精神走进去。
 GQLab  所以它的问题是在于,大家都不咋尊重艺术了?
 重轻  倒不是这一层,现在的音乐、文化作品大都不是高高在上的了,肯定不全是坏事儿。问题在于,当文化作品都成了“情绪解药”,你不觉得咱的情绪就是在被越拧越干吗?
我观察大家今天看综艺,还经常要嫌“味儿不够冲”,“情节不够跌宕起伏”,其实情绪已经要被耗竭了,还在想着“咱能不能再来点儿”。
这其实也是一种剥削,以前不有种电影就叫“剥削电影”:一些小制作 B 级片,发现一个东西特别好使就疯狂用,“你不就喜欢吓人吗,那我给你贼吓人;你不就喜欢反转吗,那我一分钟给你10个反转”。
总之就是,干嘛呢都在?每天和情绪周旋,这不自己压迫自己吗?
 GQLab  似乎也部分解释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绝绝子”和后面跟着的一长串感叹号。那咱说说最后一点吧,“心甘情愿沉沦在你绝对不会不喜欢的东西里”,这个问题又在哪儿呢?
 重轻  现在消费者这一端整体很葛优躺,消费文化作品不包含任何“劳动”;生产端又过于敏捷,过于清晰地知道消费者要什么,于是就进入了一个“算法识别我的品味,而我形成品味需要的输入,也都是算法给的”,这样的递归。
我们失去了一个更迟钝的系统,一个不去高效识别消费者需求的系统。在那个迟钝的系统里,生产出来的东西非常“随机”,给到你的唱片、电影你也不知道是什么,你需要进入到一个黑漆漆的地方、一个神秘之地,你得打起精神去理解它。
但也只有这样比较“辛苦”地去欣赏文化作品,我们才能从中得到比较实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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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QLab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们得突破一下所谓的“舒适区”,主动去找一些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喜欢的东西?
 重轻  我天,不是。

我知道有人喜欢说,“算法的问题是它妨碍了‘我’,它让‘我’错过了好多‘我’本来会喜欢的东西”。对我来说,这个想法有点儿傲慢。我们阅读、观看和聆听,除了“管理情绪”,就是为了“了解自己”么?
干啥任何作品都给拿来当反光镜,在里面“找自己”,看里面有没有“我”的影子,追求“多元审美”也是为了某种自我彰显,北京 2000 万人,全中国十几亿人,就得你最独特是不是?
咱能不能放下“啥事儿都要从‘我’出发”这种傻冒想法?
 GQLab  好的,收到,我们反省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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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QLab  有种说法存在蛮久了:“社交网络人人都有麦克风,文化精英注定寡不敌众;同时大众根本不需要多好的文化作品,一切注定要变得庸俗”,您对此有什么想说的?
 重轻  这种划分有啥意思?我们今天就是一个平民时代,所有东西都没有门槛,这肯定是利大于弊的。
我自己也是受益者。搁以前我不在那个体系内,也不会有人听我讲话。
 GQLab  但在不少人眼里,您的节目大概也是属于文化精英审美趣味的。您自己觉得呢?您觉得精英审美和大众审美之间,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吗?
 重轻  我觉得当我们在说人“有审美”的时候,是说他们对于一样事物有特别复杂的看法,比如一个人能喝出1000种咖啡豆的不同;换句话说,审美的底层逻辑是能感受到那些细微差别。

这本身是非常非常幸福的,是一个“自我奖励”的事;另一方面它只能通过大量的自我训练来实现,没法让别人嚼好了喂给你,就是得自己重复喝很多咖啡、听很多唱片、看很多电影,然后试图去分辨。这个过程不会很舒服,甚至挺累的,是一个苦活,一种“爱的苦工”。
我相信审美、品味是值得向往的:“有品位”作为自我装点的标签没啥意义,是我们花费很多时间、经历大量摸索、甚至是克服了很多困难的那个过程,它很值得向往。
 GQLab  我们回到刚刚您说的“平民时代”吧。现在帮助个人创作的工具很多,“发行”渠道也对每个人敞开大门,如您所说,“所有的东西都没有门槛”,您觉得这意味着什么呢?
 重轻  就像你之前(提纲里)提到的,“小写的艺术”,我超级拥抱它。

如果说现在文化作品和个体的关系彻底被改造了,从过去仰望“大写的艺术”,被改造成今天这种小写的、水乳交融的、甚至“用过即扔”的方式,我也不觉得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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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QLab  您还会怎么描述“小写的艺术”?
 重轻  广义的电子音乐是很典型的“小写的艺术”:它有点类似街舞和滑板,你在玩儿的过程之中发出了一个刺激,它产生了一个反应,你就跟着这个反应走了,一路这么跟着,像小猫被毛线球吸引走那样,接着你就来到了一个你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像是一场个人冒险。
“小写艺术”也没有“大写艺术”的创作心态,不会预先去想“我要营造什么样的意境,要做怎样宏大的一个东西”;过程中也不会跳出来思考“我做这个东西有什么意义”,始终处在那个心流里,是一种微观的实践。
 GQLab  想到《不在场》的节目简介就是“对无用之事的沉迷”。
 重轻  对,听这个节目就是你在听我观察一个东西。里面有没有装的成分?肯定有,但老实讲我也很羡慕节目里那个附庸风雅的自己。现实情况是,我也只有很少部分的生活是那个样子:有一个具体的东西,让我从各个角度把玩和琢磨,让自己钻进去。
我相信这个可能性对每个人来说都存在:有一个让自己着魔的东西,就能让周围那些噪音消失,找到一种比较稳定、健壮的内在。
这会是一种更好的生活状态,不是吗?
谁能想到我们从“周杰伦是不是自我重复”一路聊到了这里?
但就是聊了这么多。
这次采访结束后,最先想到的是之前读的一篇文章,写冰岛的文学创作场景:全国只有36万人口,语言外人也读不懂,能够有1000个读者就是一本“成功”的出版物了。
如果是为了个人影响力为了赚钱,“创作”就成了一个非常不上算的选择。但这并没有让冰岛成为一个文化荒漠:有很多人“为了写作而写作”(此处是褒义),钻研自己想钻研的东西。
我也倾向于相信,这里有很大一部分“创作者”是像重轻说的那样,没有对结果寄予过高期待,而是在“微观的实践”中,来到属于自己的神秘之地。
这或许也是当下我们最能践行的“耕种自己花园”的方式。
你说呢?
反正我们现在是这样想的。

两个榜样:关于柴静谈林徽因的短视频。

上一次想在这里写一个歌手屡屡受到频频狙击,最近分享了著名女记者的谈林徽因的视频,一次,二次,三次被豆瓣删除、违规加锁。很想一笑置之,想到青年和少年时代的精神偶像一个个被 cancel,然而事实上这些人曾经都是被精挑细选的模板人选,又顿觉无力,可笑。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喜欢的人不再能大声畅谈,要费尽周章地经过各种科学渠道、又要偷偷地去看不让人知道。是不是我喜欢的人​都是不该被喜欢的?是不是我本身就是错的?​

这种无力感是什么呢?就是你曾经笃信的、信仰的、热爱的那些人与他们创造过的时代,以及经由各种事件、表达传递出来的精神信仰,都被否定掉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塑造过你的人,都成了心照不宣不能谈的人。这些「否定」和「心照不宣」的「不能谈」,让人恍惚觉得自己的青春是错的,曾经热血的自己是错的。讲真,这会让人在日常的生活里失去意义感,怀疑自己苦学和曾经执着拼搏的意义。

如果我不需要跟这些日常的庸常与随处可见的平庸之恶作斗争,我应在漫长的辛苦劳作中得以喘息。然而我的几乎所有的关于热爱的能量,都被这些日常的狙击战所耗费干净了,一滴不剩。

这种否定不是自己见到了更大的世界、扩张了自己认知和理解世界的版图之后的那种摧毁和重建之否定之否定。我甚至已经无法自信地跟学生讲述我的世界观和曾经坚信的事物与精神,因为它们已经被否定,变成错误的,已经随着一个时代成为泡影,彻底坍塌。

否定一个人,就先从否定他热爱的事物开始。

女记者应该是熟读林徽因的各种文本的,当然她也懂得作为女性的历史和现实处境。在她的讲述文本中,是林一生的抗争、奋起和最终坍塌信念的故事。直到最后,她决定不再吃药,身消玉陨。

那些因为女性身份而不能从事的职业,建筑师,在美剧《镀金时代》中也有叙述。女性不能爬到宏伟的建筑上去,甚至在当今,还有在建设桥梁隧道时因为女性被视为「不洁」「不祥」而被拒之门外,荒谬至极。不过寥寥的记录里,我认为最华彩的部分是女记者对林设计文学杂志封面汉刻的采纳,对于改造景泰蓝的色彩运用,对人民英雄纪念碑的每一道花环不能柔不能媚的坚持。她说那是「乾隆 taste」。最后她到临终也没能获得一个所谓的学术身份来进行书写个人的才华,最终梁思成在她的墓碑给她刻下「建筑师林徽因」。

你看这个叙事,从名字开始说起(「徽因」出自《诗经》之《大雅·思齐》: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没有太多叙述林与徐志摩、金岳霖等的情事八卦。在冰心太太的客厅故事赠以陈醋之后,她没多言语,两个月后拿出建筑史上里程碑式的学术著作予以还击。你们以为只是风流韵事,而她在为了热爱和信仰在一个字一个字的书写、哀叹,字字血泪,至今仍旧至为关键的奠基之作,相关学术领域无法绕开的经典文本。

不管是林还是女记者,应该都是很多人想要成为的人生与职业模板。师妹在群里说:「女性榜样的样本没有那么多,林徽因很珍贵」。以我浅薄的见解和观察,我认识的很多杰出的女性,都是或明或暗想要成为林徽因那样的女子的。然而不论是诗人、工艺美术师还是建筑师,或几百年间无人能出其右。

女记者也当如此。许许多多新闻人,不论是女记者曾经的职业成就,还是她现在的人生选择,尤其是她去年以来的几个由衷的肺腑的视频,都会让人感到钦佩的同时感到「有那么点不好意思」。那不就是「我」想要做的事,她难道不就是「我」想要成为的人吗?但是「我」没有做到。如照镜子般让人自惭形秽,认识到不是时代戕害,而是自己无能。

在女记者的视频里,很多处手机截图直接插入、言语的节奏略飘逸承接时有脱轨,多处直接借用央视视频片段而未标出处,视频制作显得粗陋。但表达却是极其准确及有力道的。这更让人觉得惭愧。可能表达,只靠知识体系、思想脉络、语言贯彻和手机简单制作即可达成;短视频也不一定非得是下沉的。这些反直觉的作为才是真正书写一种正常的「常识」,也会立竿见影地让人意识到自己的无能。

看了另一些媒体人的观后感,文字拖沓,毫无表意,唯有对女记者的崇拜。或许这也就是她存在的意义。曾经成为很多人的职业偶像,现在脱去了单位光环,她终于也不用顾及束缚以及周全各方,尽力表达自己想要说的。这恰恰倒是成就了她最好的表达。终于,她也也拥有了自己的名字,而且那个名字之前,不需要再道出单位,她说的就是她的价值观和她认识、理解和信仰的世界。

也像她说的那样,林徽因还是活在一个比较恰当因而灿烂绽放的时代;但是宾大如今才给她颁发建筑学的学位,这恰如她很多建筑学论文中甚至无法拥有署名权一样,是时代的限制。但女记者不会。可能,她的名气大大地大过她的先生。她不必在她生活的时代被称为某某夫人,不过当然,她现在也不能拥有姓名。

梁再冰(梁林之女)在央视的采访中说,林徽因只活到 1955 年,只有 51 岁寿命。她说如果她再多活几年,会经历更多折磨。也许 51 岁也是一个不错的年纪。

今天我又重新看了一遍视频,同时又打开了梁林的纪录片。怎么说呢,在这些哺育和引导我的文化资源、鲜活的人与历史以及他们呕心沥血、舍命捍卫的他们热爱的中国古建筑、古城池、诗歌与心甘情愿经历的贫穷和最后决计不再吃药不再治病的故事背后,我才感受到了自己不是错的。